擦肩而过

　　表妹兴奋的告诉她，她以极低廉的价格买了一栋房子，约她一起去看看。
　　她如约而至，夜色中表妹的神情有些阴郁，原来她刚从附近的居民口里知道，这栋房子的前身曾遭遇过一场火灾，据说所有的人都没能逃出来，难怪价钱低得如此离谱。
　　可是买都买了，还能怎地？相信不会再有哪个买家象表妹一样没经过调查就买下来的。她心里想，口里却说，先进去看看吧。

　　房子很大，间隔成三部分，前部分可以做门面，第二部分可以做员工宿舍，共有两间，每间各放有十张上下铺结构的木床，第三部分可以做主人房，看来前房主也是弄小型手工加工厂的，更重要的是，床具和电器一应俱全，表妹一扫开始的阴郁，兴奋的打电话叫她的员工过来清理东西。
　　她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一想到从前有许多人葬身此地，她心里就很不舒服。而这时，她突然又发现了一点，这床具上的东西，竟然也是具全的，包括枕头，被子，床单，洗衣机里甚至还有泡有未洗的衣服，似乎它们的主人只是出去了，可是她没有从上面感觉到一丝丝人的气息。

　　表妹的员工来得很快，她们已经兴高采烈的开始整理东西。她忍下脑海里的念头，往外走。只是，在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走廓里，她看到了一座木式的楼梯。
　　沿着楼梯走上去，她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间小型咖啡室，咖啡室里有三五人在坐着聊天。她不经意的看他们一眼，她记得表妹的员工男女都有，刚才第二部分的员工宿舍也分了男女，看来清理东西这方面，还是女员工勤快。
　　这时，她又看到了一个男子。三十五六左右的年纪，有一张笑容满面的圆脸，手里正在擦拭着一只高脚玻璃杯。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那男子的面前坐下，隔着一张柜台，她清楚的看到那个男子有双忧郁的眼。他的脸在笑，可是笑意却未达他的眼。

　　你要喝点什么吗？他问。
　　她摇摇头，问，这里准备做咖啡室？
　　对，他笑，是让员工空闲时放松的咖啡室，免费。
　　表妹什么时候弄了那么好的待遇？她心里奇怪，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我改天再来看看，她站起身来。
　　那男子笑笑，又专心的擦他的杯子去了。

　　下楼时，她在走廊遇到了表妹。
　　你刚才去哪了？表妹问。
　　我想，我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她答非所问。
　　那也应该，你都二十五了。表妹笑。
　　她不语，只是抬头看看那间咖啡室，那个男子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她开始常来表妹的新店，表妹的新店还未开张，所以常看到员工们聚在房间或店铺里做细活。她习惯性地走进咖啡室，这里和往常一样并不多人。而今天，更是只有她自己。
　　他微笑的迎她，问，今天想听故事吗？
　　故事？你的吗？她说。这个月来，她天天来常坐已成熟客，他语言风趣，常常会编一些小故事逗她。
　　他笑。就算是我的吧。

　　故事发生在四五十年代，一家手工业坊主的儿子与一个将军的女儿相爱了。想当然尔，身世的悬殊，这对恋人并不能如愿的在一起，于是，他们约好在一个晚上私奔。只是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在将军女儿在离家的那一刻，除来了他家被大火吞没的消息。
　　后来呢？她问。
　　后来谁知道呢？他笑。只是眼睛里的忧郁更深了，似乎还多了丝怒意。
　　我要走了。他突然说。
　　去哪？你不是住在这里吗？她诧异地站起来，她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但从来没有见他离开，她一直以为他也住在员工宿舍。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挥手告别。他走得很快，当她追到走廓时，店铺门口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这个夜里，她没能睡着，翻来覆去都是他告别的手。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房子里，自己梳着复杂的发式，头上甚至插着一只金发簪，只是身上穿着的，却是裙摆垂地的西洋长裙。
　　她疑惑打量周围，这时，从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上来的是一个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他瞪了她一眼说，你别想着出去了，郭家小子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她不由自主的惊呼。
　　没有什么不可能，军队已经包围了那里，连只蚊子也飞不出来，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她的心猛然抽紧，她是谁？他是谁？郭家小子又是谁？
　　她被佣人半押送回房，透过窗子，清楚的可以看到，城南的某处房子正是火光炎炎。

　　我一定会让你家和我家一样，遭遇同样的结局。她听到有个声音这样恶狠狠的说。
　　她猛然惊醒过来。夜还是黑着，刚才的场景还在眼前。一个奶娘模样的人牵着她的手，偷偷的把她带到后门，小姐，你快走吧，郭家少爷没有死，他还在等你。
　　那你怎么办？她疑惑的拉着奶娘的手，小姐快走吧，别管我了。奶娘一把把她推了出去。与其同时，只听院子里的人大叫：走水啦，快救火呀。
　　她惊恐地后退着，火光燃亮了远处一个人的脸。是他？是他！
　　他没有看到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然后转身走了，黑暗中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醒醒，醒醒。
　　她睁开眼睛，表妹正使劲地摇晃着她，你干嘛呢？做个梦也大呼小叫的？
　　梦？是梦吗？她回想起刚才梦里的几十年后，她又遇到了他，她已是垂垂老朽，而他反而看起来正当壮年。岁月流逝给她划下了年轮的痕迹，而在他身上几乎无法立足，除了，多丝饱经风霜的痕迹。
　　当他看到她时，他的眼神停滞了那么几秒，只是，他已经不认识她了。他挺直着，她佝偻着，擦肩而过。
　　……
　　你的新店开张了吗？她问表妹。
　　今天开张，我就是来找你一起过去呢。表妹乐呵呵的说。
　　她想起他，今天他会在吗？
　　店铺很多人，她仔细的在人群中找他的身影，可是没有。
　　她习惯性的向里头走去，这时，表妹叫住了她。
　　你去哪？
　　这人多，我去二楼的咖啡室坐会。
　　二楼？表妹的眼神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的说：
　　这附近的房子从来没有人建筑第二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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