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宝妻

　　“你去找他们干啥？”

　　殷桃犹豫了一会儿，说到：“虽然不抱希望，但到底是长辈，我要去问问清楚，可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才把房子给了大娘一家？若是他们拿不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来，以后……就当这亲戚死了！”

　　“瞎说！”殷崔氏一脸惊愤，伸手拍了殷桃一下。

　　“这话你也敢说？！幸好是在家里没人听到……以后可别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殷桃不明白，人家都做到那个份上了，你还在顾忌啥？

　　“你一个姑娘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要是没有族里给你撑腰，婆家要是待你不好可咋办？你又没有兄弟！”

　　听殷崔氏掰开了揉碎了的讲，她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过去一个人独居有什么怕的？

　　有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警|察、找政|府，不行了就上微博、找律师、找记者；可是在古代宗族社会，族亲族老大过天，想把你搓扁就搓扁、想把你捏圆就捏圆，但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能为你撑腰的还是背后的宗族。

　　宗族就像一个没有法律准绳约束的执法机构，能不能得到他们撑腰完全看人家心情以及和你的关系，殷桃很不信赖这种“保护”，她宁愿相信一个身强体壮、武力值高的人。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如果在这里靠不上“官”，那就靠强者。

　　但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弯腰？现在她可以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头脑，自然不能和殷崔氏口中很“厉害”的宗族硬碰硬。

　　殷桃靠近殷崔氏，压低声音：“娘，这亲戚虽然活着，我们且当他死了，不倚靠、不搭理、不来往而已，你想哪儿去了？再说，这个话难不成我还满村里宣扬去，自然只在您面前小小声说一句而已。”

　　殷崔氏笑骂了一句，看女儿有主意，便不再多言。

　　殷爷爷家离得不远，也就两分钟的路程，转过屋后走两步就到。两边院子都是殷爷爷带着殷大柱盖起来的，当然，盖房子的钱都是殷致远想办法弄回来的。两兄弟成家后一人分了一边院子，殷爷爷还住着老屋，和殷大柱一家挨着。

　　村里人起的早，天还朦朦胧胧的时候，鸡就叫过几遍。即使殷桃天刚亮就爬了起来，一出门，房前屋后的邻里们都已经在各自忙开了。正坐在门前打绑腿的一个中年汉子见殷桃经过，对她憨厚一笑：“桃花这是去哪儿？”

　　挨得这么近，肯定是常见的邻里，可殷桃不认识，脚下不由自主朝外绕，只点头一笑。那汉子脸色茫然：“咋不说话？”

　　田大娘从屋里出来打了他一下：“桃花不认得人了，你不会自己张口？”

　　“花儿，这是你田大叔，是去你爷奶家是不？去吧去吧，回来到我这玩儿，二妞在家呢！”

　　别过田大娘，走了一段上坡路，一转，眼前豁然开朗，和自己家一模一样的小院子，正是殷大柱家。难怪田大娘知道她去哪儿，这村里小路四通八达，通向各家各户，你脚尖一拐，看方向就知道你要去谁家。

　　这里已经是村落边缘，地势较高。

　　放眼望去，群山之间，一条小河蜿蜒而去，两边良田处处、阡陌纵横，偶尔有垂髫小儿奔跑而过，或是耕牛甩着尾巴休闲地在路上走着。路上桑竹遍布，杨柳阴翳，掩映其中的屋舍星罗棋布，房前屋后点缀着各色野花，炊烟袅袅、农妇吆喝吃饭的声音偶尔起落。

　　远山上，郁郁葱葱，霜染红叶，正是一副山野初秋丰收图景。

　　殷桃迎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旁边的殷爷爷家。

　　“爷爷，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房子给了大娘，我和娘住哪儿？爹才走了没几年，要是地下有知见我们过的这般不知该有多心寒？

　　大娘家两个哥哥，若真是不够住，为着房子为难了，您提前说一声，我们大不了在后山盖间草棚子住着都行。可爷爷，这么大事怎么提也没提悄没声地就干了？现在一时间要我们搬出去，我们往哪儿搬？”

　　“你一个小娘子跑来说这些干啥？不在家里绣花，管起大人的事了？！”

　　殷老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并不打算对一个丫头片子讲道理，只一味呵斥她不懂事、不安分。

　　昨晚听了殷崔氏的话，殷桃就明白，在这里尽量不要树敌。如果一定要和殷家二房撕破脸，那么和其他人就必须搞好关系，首先便是博得邻里宗亲的同情。

　　即使被眼前这个老头的顽固、轻视气得像只河豚，殷桃只能忍着不吭声。

　　从这几天看来，这里的人都更看重儿子，完全没觉得重男轻女有什么不对，在房子这件事上，大家只是觉得她们孤女寡母的可怜，却并不觉得殷老二的行为有多么的过分。

　　索性以退为进，殷桃看中的也不是房子，房契若不在自己这里，再怎么争又能如何？只是殷老二的做法压根没把原来的殷桃放在眼里，没把她们母女当殷家人看。

　　凭什么？

　　一半是气这顽固的倔老头，一半是为曾经的殷桃鸣不平。

　　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说，殷老二张嘴便是呵斥，并没有一句解释。

　　殷桃也收了笑容，不理会他的呵斥，继续说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姓殷，也是殷家人，给的是我们的房子，这么大事我们却连知道都不知道，您把我和我娘当什么了？我们今天敞开大门说亮话，您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殷老二脸色很不好看，本就是不苟言笑的老人，再板着脸，殷桃都怀疑他会不会甩自己耳光？

　　“我老汉，做的都是对得起祖宗的事！殷崔氏没给我们殷家生下儿子，如今老二没了，房子自然是要收回来的！长辈的事你来搅和啥？是不是你娘叫你来的？！

　　殷老二翻来覆去把自己的“儿子论”说了几遍，又反复指责殷桃不像个女孩子样，要不是她还没嫁人大概就是不守妇道一类的话吧，殷奶奶在一旁不停骂殷崔氏，说殷桃性子软，今天说的话肯定都是殷崔氏教唆的等等……

　　殷桃不打算再听，这位老人并没有什么隐情，就是单纯的自以为是对的，还看不起女人。如今说到这个地步，她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将族长请来。

　　“咋又吵起来了？一天不闹不舒服是不是？”外面远远的已经有许多村民围观，人群中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正是那个精神矍铄的“大伯”。此人正是殷家大房当家人，殷老二的亲大哥，殷家的族长。

　　来得正好！

　　殷桃咬咬牙，眼里溢出一泡泪，抢先拉了族长的袖子就哭：“大爷爷！大爷爷您帮帮我们母女吧！”随即，便连珠炮一般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只是不同的遣词造句，一样的事表达的意思也不一样，族长听着听着就皱了眉头。

　　“房子给大娘也无所谓，我们娘俩也不想为了一点房产闹得家里不和睦，可爷爷做的事实在经不起讲究，这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啊！殷桃只是想不通，这才来问一问，谁知爷爷就恼了，还说我以下犯上、不敬长辈，这名声我背不起！今日出了这个门，我就去找别的住处，借住也好、盖房子也罢，都需要时间，还请族长爷爷给我们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我们搬出去！”

　　“只是……您也看到了，爷爷不待见我们，我以后尽量不来，免得又惹爷爷生气，大家不要觉得我不孝才是。”

　　殷老大不爱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惯爱和稀泥，听殷桃自己已经利索地做出了决定，自然不会自找麻烦，便顺水推舟地两边劝了两句，就叫散了。

　　殷老二和殷大柱虽然很生气、很膈应，可他们三个月后就能得到房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往回走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妇人走到殷桃身边和她一起慢慢走着。

　　见殷桃陌生的打量，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笑意说到：“你还真是都忘记了？我是你屋后的梅花嫂子啊！”

　　殷桃冲她一笑。

　　“你今儿这些话虽莽撞，可说的当真解气！”

　　“……”

　　“不过，是殷二婶让你说的？不该啊，二婶子一直不愿意搬的，怎么突然想通了？”

　　“……”

　　“是我自己的主意。”

　　“啊？那……跟长辈对着来……你还挺厉害的……”

　　梅花嫂子倒没有别的意思，她的表情十分纯粹，就是惊讶中带着担忧，仿佛怕她回去会挨骂。
　　会吗？

　　殷桃不知道，她压根儿没想过。

　　大家都觉得她胆子大、主意正，谁知道她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呢？每一句话都在想，按他们的观念想法怎么说会比较合适？

　　豪门贵妇当久了，骤然需要装可怜博同情，殷桃有些失落，没有往回走，而是打算沿着山间小路散散心。

　　罢了，前世虽然没有人需要她做小伏低，可活了半辈子，至死都没想明白这一生到底是做了谁的主？

　　年少时，父母做她的主，虽极疼爱她，却一手帮她决定了学业、工作和丈夫。她不是强势的人，生活优渥，也没有遇到特别倾心的人，一切就按着父母的安排走了下去。

　　结婚后，清淡如水的日子，丈夫帅气多金，和自己站在一起谁不说天作之合？便以为婚姻就是这个样子。日子一过就是十年，不知不觉间，丈夫做了她生活的主，给她做饭、陪她逛街，参加公司的各种年会酒会……

　　虽然后来他越来越忙，所有的事渐渐都是她一个人去。可妈妈说，男人忙起来就是这样，你爸当年一下连队半年都见不到一面……直到，陪闺蜜去医院遇到他，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小鸟依人地趴在他怀里……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私下里找她时说的话：“你虽然人美又有钱，可缺乏情趣、不懂浪漫，有钱又怎么样呢？他还是更喜欢我这样黏他的……哦对了，你这身材我以前可羡慕，现在嘛……女人啊，还是要肉一点摸着才舒服，而且，怀孩子一怀一个准，哪像你，十年了都没动静……”

　　每每想起，殷桃都觉得十分恶心。

　　虽然她唯一一次自己做主，起诉离婚了，可财产纠纷还没弄清楚，她就出了车祸，连人带车从大桥上翻入江中……

　　那一生，可算光鲜，可她一点都不留恋。这一次，她要做自己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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