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作者:岁寒晚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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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蔚州女



      两位大人联名举荐,陛下亲下诏书,虽然文书下来还要走些流程,但因案情紧急,根本没有耽搁,谢无咎第二日一早直接就在镇国公府门外“劫”走了孟濯缨,连大理寺都没去。

      孟濯缨刚“升了官”,却没摆什么架子,谢无咎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乖的很。
      谢无咎心里满意,暗暗的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虽然官比他大,至少,还是听话的。

      孟濯缨紧了紧披风,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拨开夹道两旁的茅草,问:“怎么来了这里?”
      谢无咎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黄石村。前日你站在坡上,问我这是哪里,我当时记下来,后来突然想明白了,连夜带人来查探,这里果然有猫腻。”

      谢无咎冷不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你怎么不早说呢?没准儿还能抓到几个跑的慢的。”
      哑仆怒目而视:“嗬嗬!”
      谢无咎没理会他,反而搓了搓手指:“你这衣服,真滑溜。”
      孟濯缨:“……我也只是猜测,不能作准。”

      村子本就不大,拢共不到十户人家,中间因为隆起一个高坡,怪石嶙峋,不能住人,所以九户人家围着这个高坡分散,成一个空心圆。隔了中间这个坡,对面出了什么事,都听不到。

      两人进了一处村舍,里面已有不少灰尘,蛛网密布,但对门的角落,干干净净的。
      孟濯缨不再藏拙,四处看看,很快发现端倪,细长的手指抓着一块木板用力掀开,就找到了一处暗格。

      暗格不大,但足可以放下一具尸体,藏下十余人。里面灰尘掩着,露出斑驳的点点血痕。
      这余留的痕迹,足可以说明一切了。
      这伙人抢走尸身,官差追赶,于是藏在了此处。等风头稍过,随后就急急忙忙的撤退了。等谢无咎带人找来,恰好就扑了个空。

      谢无咎道:“其实,前天遗体被抢走,大理寺的人曾经来黄石村搜查问话,但这间房屋早就没有人居住,又恰好背静,里面空无一人,他们查看过没有问题就走了。等夜里我再次带人来黄石村查探,这伙人早就将尸身转移了。只找到这个空空如也的隔间。”

      孟濯缨细细查看过,又去了外面的厨房。正屋已经足够破败,厨房更是垂垂危矣,再有一阵风来,这破旧的茅屋就能散架了。
      哑仆不赞同的跟着他,甚至举着手,给她遮挡草棚上落下的灰尘。
      孟濯缨哭笑不得,再三阻拦,他就是不肯依,只能随他去了。

      哑仆护婴孩一样看顾孟濯缨,主仆二人亦步亦趋,谢无咎看的直牙疼,但也没说什么。
      片刻,孟濯缨拿着一个竹制的“小勺子”出来,问:“谢大人,可曾查清楚了,这房子之前住的是什么人?”
      谢无咎:“之前查问过,是本地人。因为前几年挣了钱,搬到城内去了。”

      这“勺子”的柄是竹子做的,下面却是漏的,一个圆形的铁片上,穿着细小的铁丝。因为长久不用,已经绣断了。
      谢无咎也不算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君子”,硬是没看出来,这个漏勺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孟大人拿着此物,莫非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大人还有点不服气了。

      孟濯缨眼角一弯,笑道:“谢大人也吃过。这是用来做酒格子的。”
      酒格子是一种民间小吃,红薯切块,活在面糊里,入油锅炸至金黄。红薯饼炸的金黄焦脆,吃的时候再淋上甜酒,很受喜爱。
      京城里东西市都有,就连热闹一点的巷道里,都有挑夫卖。但这东西却不是出自中原,而是来自蔚州。

      十年前,蔚州还称为蔚国。
      之后,沈津煅带兵征讨蔚国,不出三月灭国,自此并入大周,成了蔚州。

      酒格子虽然常见,中原百姓也爱吃,却不会做这种特殊的甜酒。因此想吃了,就花几个铜板买上一碗,少有人家会自备这种炸格子的漏勺。
      照这样看来,这户人家极有可能是蔚国人,而不是他们所说的本地人。

      谢无咎立时派人去查,很快找到了这户人家的新居所。
      谢无咎看着眼前的青瓦红墙,摸了摸下巴。

      户主黄生年,从太爷爷起,好几代人都住在黄石村。一代一代人摸爬下来,黄生年才有机会读了两年私塾,稍微认得几个字。
      怎么就突然有了这般奇遇,能在京城安置下这么大的房子?

      黄生年生的体态富贵,一身镶金边对襟长袍,中间凸出一大坨圆满的好肉,就像个白白胖胖的大肚花瓶。
      他一听谢无咎问话,立时苦了脸:“大人,您说这漏勺,我也不知道啊。许是老娘们看着新鲜,顺手买了一个。这能值几个铜板?小的家里,一个老娘们,是黄石村人,女儿早就外嫁,另有一个五岁的小儿,没有蔚州人,这户籍上都写的明明白白。您不信,可以去查,您怕小的说谎,这户籍总不会错吧?”

      谢无咎四下一望,见外面趴着一个小脑袋,笑眯眯的一招手,衣袖里一掏,摸出一个竹签穿着的麦芽糖。
      “来。”
      小脑袋往回缩了缩,片刻,又试探着伸出来,露出一个五六岁的小人来。

      小孩儿看了看黄生年,见他没注意自己,伸手就想拿,刚伸出手,就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手背。小孩儿手嫩,手背立时就红了一片,眼里水润润的,却连哭都不敢哭。
      赶来的妇人悻悻笑着:“这孩子,教了多少回,不能随便吃生人的东西。总记不住。可不是针对大人您,得教孩子长个记性,要被人拐走了,那可怎么是好?”
      说完,一把搂过那孩子,掐着走了。

      黄生年被妇人掐在怀中的孩子,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却没有声张,颇为尴尬的假笑两声,又对谢无咎分辨:
      “我家里实在和蔚州人没有什么关系啊!”

      谢无咎:“那夹层又是怎么回事?”
      黄生年道:“那是用来藏粮食的。盖屋的时候也不多花什么钱,就起了一个夹层,能藏点东西。不少人家都这么干。破家值万贯啊,官爷。”

      不管谢无咎怎么盘问,黄生年油皮涎脸,该答的答,就是不肯承认,和蔚州有牵连。
      孟濯缨闻了闻茶气,又放下了,突然轻声发问:“这孩子是您的幼子吧?怎不见他的亲娘?”

      黄生年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猛咳起来:“咳咳……这,这就是他亲娘。咳咳……我们夫妇早年只有一个女儿,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她也是宝贵了点,听说谁家的孩子叫拍花子拐走了,这几日都教他不能乱跑,乱吃东西。官爷,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就娶了这么一个婆娘,一儿一女都是她生的。”

      孟濯缨微微颔首,一笑:“看那孩子,和夫人倒不相像。和您也不像。”
      黄生年不假思索:“和我肯定是像的!”他摸了摸肉呼呼的脸,“我这是胖了,丑了点!我带孩子回村祭祖,人家都说,和我小时候,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俊又可爱。”

      孟濯缨笑道:“儿女双全,你也是好福气。”

      二人出了黄家,也未走远,对面找了一家茶室坐下。
      谢无咎一坐下,要来一壶清茶,先给孟濯缨倒了一碗。

      “尝尝。虽然是寻常红茶,但是今年的新茶,虽不名贵,胜在清甜解渴。”
      孟濯缨端起闻了闻,慢慢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谢无咎不由好笑:“你一个落拓世子,怎么还这么嘴挑?黄家的茶不好?明明渴了,闻闻又放下了。”
      孟濯缨摇摇头:“茶好不好是其次,可那是陈年霉茶。我喝白水,也不能喝这样次的茶。”
      谢无咎哼笑一声:“德行。”

      虽这么说,看她喝完了,不等她动手,又给她倒了一碗。

      蹲点子这招式虽老,但对寻常人多半有效。黄生年只是个普通男子,这壶茶没喝完,就见他抹着额头上的汗,带着幺儿匆匆出门。
      二人带着哑仆跟上,穿过两条小巷,黄生年左右张望,猫进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

      虽然是大白天,但这地方幽禁,在巷子最里面,反而便于隐藏。谢无咎随意一攀,就爬上了人家的墙头,又伸手来拉孟濯缨。
      哑仆小声“啊”了一下,表示他在外面放风。

      谢无咎拉了孟濯缨进去,两人偷偷摸摸的靠近窗棂。
      孟濯缨小声道:“没想到我进了大理寺第一天,就得当贼。”
      谢无咎:“这算什么?你进了大理寺,今后要当的多了。等破了这桩案子,带你去好地方见识见识。”

      院子不大,门口放着一个长满了青苔的石罐,舂米的石杵闲置一旁,石罐里用黄色布条扎着一把紫色的野花。
      窗棂上糊的纸破损了一块,二人凑近,就听黄生年喘着粗气道:“你那些老乡,是不是闯祸了?”

      女子轻咳一声,说话十分缓慢:“你胡说什么?我们在城里,安分守己做点小生意,就怕被官差找麻烦,哪敢惹事?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要不是战乱,又碰到灾年,我们干什么要到这里来混饭吃?”
      女子没说几句,又咳起来,可就算是生气,声音也是又轻又柔,落在人耳朵里,就像有人在耳边吹气一样。

      旁听的人都觉得耳酥,更别提被哄着的黄生年了,立马换了语气,倒了一碗水给她:“我就是问问,你别生气。这不是官差找上门来了?前日来了一回,昨天又来了一茬,今天还来了两个,莫名其妙!”
      女子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原先不肯进你家的门,就是怕将来连累你,连累孩子。蔚国都灭国多少年了,一出了事,还是怀疑我们,说什么蔚国余孽。其实,什么余孽,都是那些王室贵人们闹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

      黄生年听了也觉难受,可没有反驳,反而说了一句:“你不进门也好。她没有儿子,拿幺儿当亲生儿子看待。你就放心吧。”
      等女子喝完水,他拉着幺儿的手,好似无意的说起:
      “今天来的这两个,真是怪了,非说幺儿长的不像我。你说说看,这些官差,是不是闲的?查不出案子就骚扰我们普通百姓,虽说幺儿早产,七个月就生了,可的的确确是我的孩子……”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说到底,黄生年这个男人,没主见没本事,却格外在意自己的“根”,心里存了一点疑惑,立刻就按捺不住来问了。
      可女人还是没动气,轻轻柔柔的道:“你是怀疑我,怀疑幺儿?这也没什么。你要是疑惑,就送回来给我吧。我原先怕连累他,让你带着,给他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你要是不信,送还给我。当初为了孩子,我给你不少银钱,也就归你了。我如今有这房子,好歹能把儿子养大。若是京城呆不下去,就带他回蔚州扎根。”

      黄生年看她说的这么干脆,哪里舍得让她带走自家的“根”,急忙认错。

      两人听了片刻,又原路翻墙出了小院。
      “看来,黄生年突然暴富,是因为这个蔚州女子。”谢无咎道,“这黄生年真是无耻,占尽了女人的便宜,又不敢得罪家里的母老虎,现在还任由这女子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连争都不敢替她争一争。孟大人,若是你如今一穷二白,突然有个女子跑上门来,给你钱财,还要给你生孩子,最后还不要名分,你怎么想?”

      孟濯缨摸摸下巴:“挺美。”
      谢无咎无语片刻:“孟大人,你就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孟濯缨道:“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常碰见,也属寻常。”

      谢无咎纳闷了:“哪里寻常?”
      孟濯缨又弯了眉眼,她气质清淡,一笑之下,露出几分少年人的调皮劲:“我长的好看!”

      谢无咎“呸”她一声,想说不要脸,可定睛看了看这团团绒毛簇拥着的俊俏脸蛋,实在说不出违心话。
      最后只能感慨一句:“现在的姑娘家,脸皮真厚!”

      谢无咎摸了摸下巴,琢磨道:“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嫁给黄生年图的是什么?”
      他心里已有了盘算,孟濯缨更直接:
      “谢大人,您看这蔚州女,是余孽,还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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