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江回

　　郑春林抱着试卷回到了家，正好碰到揣着兜要出门的郑富山。

　　“又去江家了？”郑富山沉着脸看着郑春林，儿子每次从学校回来不先进家门倒先跑江家去，还把不把他这个爹放眼里了。

　　郑春林进入堂屋小心地放下试卷，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以后少跟那个江回来往。”郑富山挺着身板想在郑春林面前摆出当家人的架势，“你学习又不差，老是去他捡那破烂试卷干嘛？”

　　关键郑富山怕唯一的儿子跟江回学坏了。那个江回可是个小小年纪就敢拿石头往人脑袋上砸、血喷到脸上都不带眨眼的“狠闷子”。再说了，村里人都不跟江家来往，他家要是跟他们家来往密了，指不定别人在背后怎么说闲话呢。

　　李向红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鸡蛋花，先是竖着眉瞪了一眼郑富山，而后又立刻换了副脸地把碗递给郑春林。

　　“乖孙子快喝，奶奶在里面加了好些糖。”李向红笑眯了眼地看着郑春林。

　　郑春林不想喝，但是他不喝，一会三姐回来看到了肯定会闹一场，家里又得鸡飞狗跳的。

　　郑春林皱着脸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了。喝光了碗底还有很多没化开的糖。

　　糖不是必须品，会过日子的人家买的少，算是好东西了，李向红也真舍得放。

　　李向红又倒了点开水，自己一口一口喝光了才开始叉腰训斥郑富山。

　　“我看你是傻。你以为春林是去玩的？还破烂试卷？要是没那江小子你以为就凭春林能考上县一中？还能在县二中免学费、拿补贴？”李向红的眼睛瞪的老大，嗓子嚷得一声比一声高。

　　其实李向红说的这话就有些在贬低郑春林了，但是郑春林却附和着直点头。

　　要是没江回，他别说是县一中，花钱都末必能上县二中。

　　“现在春林直往江家跑还不是为了明年能考上个好大学，你这个眼皮着浅的......”

　　郑富山被李向红一通训，又反驳不了，只能强撑着挺直腰板，快步走出院门。看他走的方向估计又是去村东头赌玩去了。

　　李向红还在骂骂咧咧的，郑春林赶紧抱起试卷，“奶奶，我去看书了。”

　　李向红立刻止住了话，笑呵呵地点头。什么都没孙子看书来得重要。

　　郑春林进屋没一会，郑春鹂就跟王菊回来了。

　　“妈，春林回来了？”王菊一看李向红的脸色就猜到了什么，立刻惊喜道。

　　“嗯，回来了。”李向红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

　　自打王菊生下郑春林，李向红对王菊的态度就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颐指气使了。

　　“春鹂，走，快去看看你弟弟。”王菊笑容都抑制不住地放下镰刀跟沉重的娄筐。

　　儿子课业忙，两个星期才会回来一次。

　　郑春鹂“啪”的一下扔下猪草都没冒出头的娄筐，拿小棍子刮着鞋底的泥土，不高兴地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多久没回来。”

　　李向红的脸色立刻就沉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王菊轻轻拍了一下郑春鹂的脑袋，故意扬声说道：“你刚刚不还直念叨着你弟弟么？”

　　“我说的是奶奶肯定又给春林开小灶了。”郑春鹂直接不给面子地反驳道。

　　这下王菊尴尬得连笑都扯不出了。

　　“现在一个个的都要上天了......”结果李向红只骂咧了两句就转身进了屋。

　　郑春鹂得意地朝王菊抬高着下巴。

　　“你个丫头......”王菊无奈地拿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郑春鹂的脑袋。

　　“我就不喜欢奶奶偏心都偏到肚脐眼了。”郑春鹂不服气道。

　　明明她才是家里挣钱最多、做出贡献最大的人，奶奶有好多东西却都藏着只给弟弟春林吃。

　　王菊赶紧朝门口看进去，还好李向红已经进了屋，没听到。王菊松了一口气：“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你奶奶了。”

　　传出去了就是不孝，找人家可就难了。郑春鹂眨眼已经二十三了，今年肯定是要说人家，村里像郑春鹂这么大的，孩子都能撒腿跑了。

　　“我又没有说错。平时奶奶抓着钱舍不得弄一点好吃的，春林一回来不是大鱼就是肉的，村里谁不知道她偏心眼偏到没边了？”

　　“那她也是你奶奶。”王菊沉下脸。看来女儿真是被她给惯坏了。

　　郑春鹂看王菊真的生气了，只能压着眉间的不耐烦讨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妈你还不快去看看你的心肝宝贝儿子。”

　　王菊顿时又气又笑地嗔了一眼郑春鹂。

　　“妈，三姐。”郑春林亲热地叫着进屋的王菊跟郑春鹂。

　　其实他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争吵了，但是他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奶奶确实太偏心了，三姐又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这种吵闹家里经常会发生。

　　“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啊。”王菊心疼地摸摸郑春林的肩膀。

　　郑春林无奈，他明明胖了两斤了。“妈，我真没瘦，还胖了，我这是长高了。”

　　王菊还是一脸心疼。

　　郑春鹂心里顿时不得劲了，朝郑春林大声叫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郑春林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手链，讨好道：“这个是最新出来的款式，我们学校女生买的可多了。”

　　郑春鹂看到这几个款式全都没见过，眼睛一亮，脸色立刻变好了。

　　一把抓过手链，郑春鹂抬着下巴哼道：“下次有新的款式还要带回来。”

　　“好的，好的，姐姐大人。”

　　郑春鹂立刻笑开了花。

　　郑春林看着郑春鹂的笑容却突然愣住了，而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妈，姐，三姐......”郑春林突然用手激动地指着郑春鹂。

　　“嗯？你三姐怎么了？”王菊不解地看着儿子又看看女儿。

　　郑春鹂也朝郑春林看过去。

　　“有个人跟三姐很像，不是，跟大姐也像，特别像。”尤其是眼睛，她们姐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不是眯起，而是微微睁圆、眼尾上勾的那种，很少见。

　　“这人长的像也没什么的吧......”王菊笑道。

　　门口站着的李向红突然进门：“你说的人在哪？”

　　“就在江回他家，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江回的女朋友呢，后来出门的时候——”

　　“胡说什么！”

　　李向红耷着眼皮，猛地训斥住郑春林。

　　郑春林不明所以，王菊跟郑春鹂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

　　郑春林就是李向红的心肝宝贝疙瘩，家里谁要说一句她都是护着不让，怎么今天她自己......

　　“春林，还不快接你姐回来——不，你呆着，让春鹂去。”李向红的眼里装着喜色。

　　郑春鹂听到李向红让自己去江家，拿着手链的手一紧。

　　郑春林挠挠头，纳闷地指着郑春鹂：“什么我姐？我姐不是在这了嘛，还是......大姐过来了？”

　　大姐要是过来了，奶奶也不应该这个态度啊。

　　李向红憋不住了，脸上笑出了褶子：“我的傻孙子诶，你还有个姐啊，二姐！”

　　二姐？姐弟两人都愣住了。

　　旁边的王菊终于反应了过来，双眼睁圆，表情似哭似笑地颤抖着嘴唇：“二、二丫头？春水？她、她真回来了？”

　　李向红眯着眼点点头。

　　他们老郑家的二丫头回来了。

　　竟然是真的。王菊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瞪直着眼，而后突然“哇”的一声猛的嚎啕大哭起来：“春水，我的春水啊......”

　　李向红不高兴了，“好好的哭什么？也不怕嫌晦气。”

　　王菊赶紧捂住嘴巴，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直住下滚落。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回来了啊。

　　李向红越发不高兴了，朝郑春鹂大声斥责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把你二姐接回来。让她一个大姑娘呆别人家也不怕被说闲话。”

　　“哦。”郑春鹂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偷偷进了自个屋。

　　带好了头花，又把郑春林带回来的手链选了两个最精致的带上，郑春鹂才捋了下头发出门。

　　郑春鹂的心是忐忑的，却不是因为奶奶口中的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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