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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因为举办名剑大会,许多江湖人士都来了叶家做客。虽然比试已经过去了半月,只是还有些人目前还暂住在叶家,这其中就包括了七秀坊的几位弟子,为首的自然是刘徵刘先生。
刘先生从不肯说她师从何人,只知道她属七秀坊中人,但她是个名医,这是不争的事实。
叶英站在客房门口,还没敲门,屋内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门外有客,轻声道:“有何事?”
“刘先生,在下叶英。”
听闻是主人家的公子前来拜访,刘徵也不敢怠慢,福了福身:“不知叶少庄主前来是为了何事?”
叶英的神色有些紧张,她是看出来了的。是家中哪位人生了病吗?
“刘先生,你……能否,救救她,救救海棠?”
他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
公孙大娘说此人年少但意气风发,她本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紧张也不会害怕的。“你说的海棠是……”
“天策府弟子,海棠。”
刘徵提裙小跑,在叶英带领下来到客房,先是把包括叶英在内的男人全都赶了出去,伸手摸上她的脉门,心中大惊。这孩子她十几年前救过,她当时就嘱咐了不能碰凉水,怎么今天被淋得这样结结实实的?这可怎么办,她体内的寒气太甚啊……
人已经烧得昏迷不醒,刘徵也没多想便提气运功,总之不可能比现在还坏……对了,“先用生姜烧热水。”
“回禀刘先生,已经备好了。”
“好。”
刘徵让人把海棠扶起,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终究还是返回门外,拉开门,看见的便是背对着门口的叶英。
“叶少庄主。”刘徵眼眸低垂,语气中透着万分无奈,“请你做好准备……她,未必能救回来。”
啪……啪啪……
不远处的树枝齐声断了。
夜深,叶英已经站在门口站了快四个时辰了。叶飞雁被师姐推了一把,老老实实地进入了叶英的视野范围,背后捏着师姐塞给她的东西。真的是,为什么要她去做,明知道大公子心情不好……
“何事?”
“那个,师姐说,这个是里面的大姐姐衣服里包的信,是给您的。”她毕恭毕敬地奉上帛书,叶英接过,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早些歇息。”
他没有翻。
她这一治,就治了一宿。
待刘徵收息后,一直守在门前的叶英被叫了进来。他神色恢复正常,看起来与平日无异,但刘徵知道,昨日她刚运功替海棠疗伤的时候,叶庄主来了一趟,把叶英带走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回来的。
“叶少庄主,是与海棠有婚约么?”
叶英没说话,双眸盯着刘徵看。刘徵清了清嗓子,“少庄主,她可不能再着凉了,否则命不久矣。”
她起身朝床塌走去,叶英跟着到了屏风处,刘徵笑了笑,说句无妨,他才走进来。床塌上女子仍在昏迷中,刘徵的手轻轻拂了她的前发,将她的额头露了出来。“这孩子我以前诊过,说是被丢在路边,然后被天策府救了的。也是她命大,这样都活了下来。本以为她这一生也就那样了所以没有告诉照顾她的大娘,如今既然得了少庄主的垂怜,我也就明说吧。”
刘徵说,海棠体内那股谜一般的寒气,饶是刘徵也不知其出处。不知其源,想要根治便难上加难,所以那时刘徵只是用内力把这股寒气给封在了她的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内力会渐渐消散,因而变得不堪一击。
其中冷水和寒气,则会使得这脆弱的内力消散得更快。
本应能撑到她二十岁的内力,因为数次落水而消散,如今这一通淋,旁的人不知,刘徵是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她几乎就在鬼门关游走了一趟。
她拍了拍叶英的肩,嘴角浮起了不知是悲是喜的笑:“好就好在,她醒来以后大约会忘掉一些事。”
忘掉了的话,就不知道自己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不会明白别人曾为她如此担忧,她心中的担子自然是少些。叶英明白刘徵话中的话,让人带刘徵回房休息后,自己却没有回到剑冢居处,而是抱着剑,就这么站在了她的房外。
这日他松懈了,他什么也没想。
调皮的叶飞雁被叶三清罚去照顾海棠,她人又矮但心非常耿直,知道是自己误会三清爷爷便答应了,不管是喂水还是喂药还是擦脸她都一个人担了下来。而门外,便站着叶英。
饶是那么小的姑娘也知道,这个海棠娘子,于大公子而言,不一般。
三日过后,海棠醒了。
说来惭愧,她是饿醒了。
刚醒来就看到一个还没她一半高的孩子扶着她在喂她吃药是什么概念?海棠很荣幸的把药全给喷了。
而后急急忙忙地拉起袖子给她擦脸,才发现自己身着的衣物怎么那么像藏剑山庄的人会穿的服饰。
咦,这里是哪里?
“大姐姐,你醒啦!我去和大公子说!”
“哎等下!”她一把拉住小女孩的手,没想到小女孩力气那么大,顿时把她往外拽了拽。小女孩回过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屁股被磕到皱眉的海棠,“海棠姐姐,有何吩咐呢?”
海棠的肚子看准时机一般“咕——”地叫了起来,把她闹了个大脸红。
叶飞雁没等她说话便飞快地向外跑去,刚跑出房门声音又回传进来,“大公子!海棠姐姐醒了,您去看看她么?”
然后便是“咚咚咚”的跑步声。
伴着这飞奔远去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个身着明黄练功服的人。他黑发梳成一束如同马尾的辫子,额上有好看的花,海棠记得他,他就是那个送了她枪的人——藏剑山庄的大公子,叶英。
咦,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海棠有些闹不明白,但还是想要起身向他行礼,大概是自己又给人家添麻烦了,不知道叶庄主会不会怪罪她?唉,回府里又得领罚了。可就在她准备爬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手轻轻地搭着她的肩,没有任何冒犯,只是把她按回了被中,手就那么自然地探上她的头。她的脸有点烧,但还是乖乖听话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些什么了,比如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哦对!她想起来了!
海棠赶忙摸向袖口,咦不对,她的衣服被换了,糟了!“啊对不起……”
“何事需要道歉?”叶英顺势坐在了她的塌边,这动作自然到连海棠都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李师伯——不对,李统领说想和你结交,然后让我来跑腿了。”海棠神色紧张,“信……信去哪了?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弄丢了啊……”
“你是被三清伯抱进来的。”叶英如实道:“信我收到了。”
“你看了吗?”
他从怀里摸了出来,上面的墨还好已经干了,所以就算遭水淋湿,也没有化开。
是李承恩写来的亲笔信,没有天策府朱印,看来还真是私事。
“海棠有话与少庄主说,若少庄主有意,不妨多留数日。”
叶英看了一眼双眸放光的海棠,觉得这内容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你到时候回他一句‘叶英愿与统领交朋’便可。”叶英见海棠急匆匆想起身,又把她按了回去,“你大病初愈,莫闹。”
海棠脸上笑得有些戏谑,“总感觉叶大公子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我记得你是一路上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的人呢。是吃了什么笑颜丹,还是抱了美人归?”
叶英没有回她,海棠心中却是漏了一拍。
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我到底是怎么会躺这的,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是忘了这个吧?
叶英背着她,他并不擅长说谎。
“你来的时候山庄门前有闹事者,你义愤填膺把他们都打跑了,不过后来体力不支昏倒,就被三清伯抱了进来。”
海棠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我还算做了善事了?”
“嗯。”
她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太好了,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叶英起身,却被一个人拉了手。不用想也知道拉他的人是谁,所以他没有拂开。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身后那个厚颜无耻的女子竟然带着笑意询问:“切磋两把?”
如何把这个女人的嘴给封上脑子也封上不准她想东想西,在线等,急。
他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她眯着眼吐了吐舌头,叶英甚至觉得有些拿她没辙。不再多说什么,叶英起身离开了,而海棠也没再拦他,他想说的,她大概都猜到了,脑子里甚至都浮出他的声音:胡闹。
是有点胡闹哈……海棠抱着被子,觉得被他敲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叶英回到剑冢,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
他早就注意到了放在墙边的那把枪,他亲自打的“见落英”。这把枪的名字,还是他想的。见落英,落英就是落花,打造的时候,他见到了“花”。她拿着见落英,日日见英。
十四岁少年的小心思是如此的单纯却又复杂,同龄人基本上没法参透,而能明白的大人们,又嫌有些天真了。
只是叶英并不在意这些,他合上眼,一夜无梦的好眠。
第二日,叶英早早起床洗漱,刚把头发束好门前便有人前来通报:“大公子,海棠娘子来了。”
他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拿上一件大氅便朝门前走去。引路的仆人退在一边,他打开门便见到了身着明黄服饰的女子,下一刻他手中的大氅便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想要说她胡闹,海棠却瘪瘪嘴,“刘大夫说尽量让我下地活动,你不要生气。”
她……
叶英直勾勾地看着她,他怎么也没想到海棠竟然能一句道破他心中所想,总觉得有些欢喜却又有些疑惑。他扶海棠入屋休憩,却突然想起来这屋子除了自家兄弟和父亲外,他就没让旁人进来过。
海棠,算是头一个了。
“我换件衣服。”
“哎!”
海棠心中暗喜,死死地盯着只穿了中衣的叶英。其实这样于礼不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好,何况叶英还衣衫不整——不过这也怪她,毕竟他的衣服被自己给穿着呢。
她撑着脸,一句话不经大脑便道了出来:“叶大公子,我都瞧了你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此话说出口后海棠才明白自己说了一句多么不害臊的话,顿时脸上烧得通红,而正在系衣服的叶英也被她这一出闹得哑口无言。海棠把头埋在案几上,满脑子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又觉得胸口抽疼。
她似乎真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了。
叶英装作没听见,然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既然叶英不说,海棠也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这么占着叶英的大氅伸了个懒腰,头发没有像以往一样扎成一束,而是轻轻地半挽了个发髻,剩下的部分用一根明黄发带束着发稍留在身后。
她朝他笑。
叶英甚至生出了一个错觉,若是她嫁入叶家,也该是脱去戎装一身明黄,这样微微侧着头朝他笑。
叶英想起了刘徵在救治海棠的那一晚,叶三清来找他了。
他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但他说了一句话让叶英很在意。他说:“大公子,她是个可怜人。”
为什么她是可怜人……
天气其实并不算冷,然而叶英还是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几件衣服又给她披上了,仿佛生怕她被冻坏。说实话海棠有点被热到了,但看着叶英翻箱倒柜的背影她又觉得这人真可爱,自然是没说出口。
她的认知中,叶英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家伙,明明看起来也不过比她年长些许,实际上也只是比她大了一年,然而却出人意料的像个老头一样不爱搭理人。这样的人,允许她闯入他的房间,允许她这样站着看他翻箱倒柜的背影,允许她开出过分的玩笑……
她的目光却渐渐的从他身上移开。
心有些抽痛,这种感觉她似乎不止经历一次,甚至有些发冷。海棠的沉思直到叶英站在她的身边都没有抽出,而令她从思绪中醒来的,是一只温暖的手。
那只手虽然只是试探性地探了探她的额,却足以把她从寒冷中暖醒。海棠抬头,对上了叶英的眸,他好高了,比自己怕是高了快一个头。
“我没事啦。”海棠笑了笑,刚要往前走一步,却一脚踩在了叶英的大氅上——
“啊!”
海棠下意识要撑地,却没想到有一个人的动作比她要快些,伸手把她拦腰拉起以免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只是他也没能控制好力道,海棠被甩向身后,随后那人强有力的手臂把她稳当当第接住,半圈在怀里。
海棠有些不知所措,而叶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见她能自己站稳,便把她扶了起来让她自己站好,“你,没事吧?”
“嗯、嗯……”她这次学精了,把大氅下端捞了起来,这才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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