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狐女小玉

　　暑气渐渐消退，又到了白露时节，金陵城出了件稀罕事，先前病得不省人事只等咽气下葬的薛老爷居然活了。

　　说话口齿清晰，神色精神饱满，不到三天就能自己下床了。

　　市井消息总是流传得很快，有人说薛老爷家底厚吃了延年益寿的人参，有人说薛家找了个道士，把薛老爷的魂从阎王爷手中请了回来，也有人说薛老爷被邪物侵袭，全靠吕真道长驱邪。

　　次日薛府大门敞开，丫鬟小厮出面，东家有喜，大病初愈，送米面与邻里众人。

　　百姓纷纷欢呼，薛家可是金陵巨富，又是皇商，出手果然不凡。

　　米面送了整整一天，幸好官府衙门派了衙役维持秩序，把这些当差的也累得不轻。

　　“诸位爷辛苦，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高管事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打开匣子银光闪瞎了这些老油条的眼睛。

　　为首的男子高大壮硕，本来还不忿当官的为了巴结薛家差使他们这些官差，他们虽然位卑但也是为国做事的人。

　　可薛家不愧是薛家，先是招待了他们一顿好的，又给了这么丰盛的打赏，今天可真没白来，幸好老余头没同意和他换，够意思，回去请他喝酒。

　　身后的小子们都围了上来，一只脏兮兮的手从背后伸出来，被他打了回去，他警告般的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然后一转身立马换了张笑脸，哈着腰，“不辛苦，不辛苦，高管事也忙了一天了，不必送了，不必送了。”

　　高管事笑容不变，将银子奉上，看着这伙人勾肩搭背说着荤话慢慢走远，他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群兵油子。”

　　高管事转身回府，一边走，一边问道：“中秋宴请的帖子可都送好了？别耽误了大事。”

　　小厮连声应诺，口齿伶俐的回道：“都送了，黄知府和张府都是兴管事亲自去送的。”前者是金陵父母官，后者是金陵的名门望族，内阁张阁老的宗族。

　　高管事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到中秋那日薛府车来人往，好不热闹，上上下下一扫前些时日的低迷，忙碌中透着欢快。

　　按理薛家大公子最是喜欢热闹的，早就应该招呼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到花厅打牌了，现在却萎靡不振的陪在薛老爷身边待客。

　　比起面色红润的薛老爷，薛蟠更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

　　薛老爷瞧着薛蟠眼底发青，没站多久就摇摇晃晃，弯腰驼背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己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宝钗好歹是个女孩子，有才情有傲气，本性还是循规蹈矩，靠着王家总能找到一个好婆家。

　　薛蟠是独子，被薛王氏和他母亲娇惯着长大，性子无法无天，他活着还能管束着，他要是死了，商号里的那些老狐狸非把他拉下马不可。

　　“为父如今已经大好，明日起你也别去私塾念书了，回来学着管管商号吧。”薛老爷捋了捋长须，仅用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爹？”薛蟠大惊。

　　薛老爷并未看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拱手招呼刚走进来的宾客。

　　稍等客人来的差不多了，薛老爷淡淡的说道：“你身子不舒服就下去休息吧。阿兴，送少爷回房。”

　　“是，老爷。”兴大总管弯着腰，请走了薛蟠。

　　薛蟠委屈得不行，他不是故意在客人面前失礼的，而是真的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一切都要从那日他向妹妹借了一百两银子还了赌债说起。

　　银子进了赌坊，他本打算歇几日问吕真道长讨个转运的符咒再战，可几个朋友非拉着他去斗鸡，他推辞不过只得去了。

　　可斗鸡现场于他而言就是一出荒诞剧，耳边传来鸡鸣声，眼前花里胡哨糊成了一片，看久了还眼晕。

　　他以为只是身体不舒服，回家找了剂安神的方子，喝完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刚到赌坊门口，他就看见赌坊的管事被赶出了赌坊，理由居然是偷了赌坊一百两银子，管事大喊冤枉，可没人帮他说话。

　　薛蟠问了赌场的随从，原来是掌柜的晚上盘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百两白银。

　　白银一百两，刚好是昨日他还的数目，又想起斗鸡现场的诡异，薛蟠下意识的觉得这一百两可能与自己有关。

　　他恍恍惚惚被拉到赌桌上，这下可好，除了发牌的荷官和围在赌桌旁的的赌徒们他连一张牌都看不到。

　　薛蟠直冒冷汗，看着催他下注的赌场小厮，模糊的赌桌，他眼前阵阵发晕，随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四看到少爷在赌场晕倒了，也不敢声张，只得花钱雇了壮汉把少爷送到了医馆。

　　清醒过来的薛蟠想起那日在妹妹面前发的誓，难道是誓言起了作用？那要是他当时发了个会天打雷劈是不是现在就活不了了？

　　薛蟠越想越是后怕，连着几日噩梦不断，幸好母亲的注意力一直在父亲身上这才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而更令人感到哭笑不得的事还在后面，薛蟠悲催的发现他连厨房送过来的烧鸡都看不见了。

　　小狐狸并不清楚薛蟠已经已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正好奇的随着薛王氏招待众女眷。

　　小狐狸没有资格参加仙女们的聚会，只陪着女娲娘娘出席过王母娘娘的大宴。

　　她的灵玉被充作压襟系在娘娘的腰间，目所能及之处层层云朵之上都是黑压压的脑袋，众仙匍匐跪倒参拜。

　　那波澜壮阔，端庄肃穆的景象令她飘飘然，兴奋了很久。

　　今日凡人的宴请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热闹却又繁琐。

　　小狐狸撑起笑容，眼神中不耐烦几乎夺目而出。薛王氏无奈瞥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浮躁了。

　　幸好此时，一个熟面孔冲着小狐狸欢快的跑了过来，“宝钗姐姐！”

　　来人张了张俏皮的娃娃脸，皮肤如同剥了壳的荔枝，白皙娇嫩，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未来美人胚子的模样。

　　她的身后跟了个个子高挑的红衣女子，与薛宝钗一般年纪，面容清秀，却板着一张脸，想伸手拉住这个让她丢脸的妹子，却又拉不下面子，只得气呼呼的跟在后面。

　　谢天谢地，总算来了个可以救她脱离苦海的人，小狐狸唇角微微勾起，暗自庆幸。

　　张氏姐妹就是之前与她大吵一架然后顺利让她从卧室解脱的人。

　　年长的叫张芸，年幼的叫张葵，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薛宝钗和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子都在她们家的族学念书。

　　虽是同窗，但亲近和不亲近的差别也很大。

　　除了薛宝钗和另一个秦姑娘都是商户出身，其他都出自是官宦人家。张家更是世代官宦，张氏姐妹的曾祖父组建了第一批内阁，到她们的伯父去年入了内阁，张家水涨船高，久居金陵的内眷却越发低调。

　　张氏一族的族学在金陵非常有名，待到这代张家有六个姑娘又组建了女学，薛老爷见薛宝钗天资聪慧，花了大力气和张家搭上了话，把薛宝钗送进了张家女学。

　　薛宝钗的记忆中，薛老爷说了一句让她印象特别深刻的话，若非薛家式微，今非昔比，张氏又会推三阻四呢。

　　所以薛宝钗一进张氏女学就笼络住了年幼的张葵，让她只识宝钗姐姐，不服自己的亲姐姐。薛宝钗毕竟年幼手段拙略，让张芸对薛宝钗不满久已。

　　小狐狸倒是更喜欢张芸的炮竹脾气，托她的福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她不禁冲张芸露出一个笑容。

　　张芸下意识的微笑，随即想起她们之间恶劣的关系，笑容的弧度瞬间僵硬了起来，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裙摆看到露出的鞋尖。

　　看上去像是伤好了，张芸有些后悔那日语气太重，她就算讨厌薛宝钗，可没想让薛宝钗以身试药，幸好因祸得福，没有酿成大祸。

　　薛家也没有向张家告状，这件事在张家只有两姐妹和几个贴身的下人知道，否则她非要被祖母关禁闭。

　　张芸这次来就是想和她道个歉，告诉她别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服软，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在张芸考虑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张葵已经冲到了小狐狸的身边，“宝钗姐姐，我好想你啊。”

　　小狐狸已经领教过张葵的甜言蜜语了，现在听来还是觉得肉麻的不行，真不懂薛宝钗为什么要糊弄这个天真的孩子。

　　薛宝钗要是能开口一定会反驳，当然是要找单纯的人糊弄啊，最好能把张家当成跳板更上一层楼，不行的话借着张葵嫁入张家也是一条出路。

　　小狐狸安抚住张葵，向薛王氏行礼告退，薛王氏素来疼爱孩子，吩咐下人在水榭摆席让薛宝钗招待同窗。

　　张葵挽着小狐狸唧唧喳喳说了一路，张芸跟在她们后面时不时的抬头，欲言又止。

　　小狐狸止住了脚步，转身问道：“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小狐狸对帮过她的人格外留情，态度也温和多了。

　　“没什么。”张芸抿了抿唇，“抱歉，上次是我不好，说话太重了，差点害了你。”

　　小狐狸满头问号，张芸什么时候害她了？

　　“就是那个丹药。”张葵凑在小狐狸的耳边轻声说道。

　　小狐狸恍然大悟，那是她故意借题发挥的，她们也太善良了吧，居然记了这么久。

　　小狐狸瞧她紧张的视线，不禁想要捉弄一下，开口道：“那可真是太惊险了，吃下去就浑身发热，眼前恍如白光闪过，胸口也闷闷的，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张葵越听越紧张，握着小狐狸手臂的小手也渐渐收紧发白。

　　张芸更加懊悔了，手抓皱了衣裙，诚恳道：“对不起。”

　　小狐狸忍不住捂嘴嗤笑，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张芸懊恼的跺了跺脚，汗津津的手心松开了裙子，心里倒是也真的松了口气。

　　小狐狸眉眼弯弯，爽快的摊手道：“别恼，别恼，你们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三人打打闹闹，小狐狸享受着难得的快乐。

　　突然，小狐狸心头一动，脚步顿住，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随着风直击灵魂，她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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