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印阙

作者:忘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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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踪



      薛映阙想起来要请文舯去廖湖画舫听曲儿,却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儿了。
      他去福冈巷寻文舯,却见文舯对着一只灰扑扑的耗子直乐,见他挑帘进来,别说看茶了,连正眼瞧一下都没有。六月正是暑气最旺的时候,薛映阙骑马过来,热得口干舌燥,鼻子上冒了许多汗珠,见文舯这番态度,亦觉得自己此番过来自讨没趣,哼道:“不就是出手晚了片刻吗?你不是也没事儿?”
      “那叫晚了片刻?再不出手我现在都瘸了!那狗那么凶你又不是没看到!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有趣儿,跟在后面看笑话?”
      薛映阙回想了一下当日情景,确实觉得有趣,面上不由又露出一点笑意。
      “你!你、你”文舯一见他这样,顿时气得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才闷声道:“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损友当如是!亏我当时为了救你,还被老巫婆下了蛊”
      薛映阙一听这话,立马觉得自己着实有些过分,不那么厚道,于是连忙收敛笑意,直直说:“当日确是我不对,我们去廖湖听曲儿吧?当我向你赔罪?”
      这可是文舯头一次见薛映阙向人赔罪,心里啧啧称奇,不知不觉间便又一次原谅了他。可笑薛映阙一直觉得文舯不通人情不晓世故,却毫无察觉自己才是最端高了架子、毫不近人的那个,真是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二人还是去了廖湖,却没有上画舫,文舯随意指了指湖边一棵垂柳,道:“就在那儿坐坐吧。”
      薛映阙虽不解其意,但尚在赔罪阶段,也只得应了下来。
      正午避于湖畔凉荫下,也算是乐事一桩。文舯又向不远处的老翁买了几两梅子,随意地坐在了地上。夏雨过后,梅子愈发肥美,酸酸甜甜,止渴生津,就这么坐着,自在地摇着扇子,都觉得甚为舒服。抬眼瞅了瞅薛映阙,果然又见他长眉紧蹙,迟迟不肯坐下,微露嫌弃之意。
      文舯嗤笑一声:“映阙,枉你随‘明剑’浪迹江湖十余载,却连席地而坐都不肯,可见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薛映阙不置可否,终于摸出一袭长巾,铺在地上勉强屈膝坐了下来。
      “你瞧瞧你自己,绝佳根骨,名师在畔,这些虽然可以成全你,也可以毁了你啊!有没有想过也许‘明剑’放你回来其实别有深意?”
      薛映阙瞥了他一眼,示意愿闻其详。
      文舯道:“你其实并不十分认同‘明剑’的所言所行吧?”
      “唔,师父他老人家自号‘明剑’,是取‘大明丽天,万物毕照’之意,这些年我随师父奔南走北,扶弱济贫,却一日更比一日茫然——天下之大,苦难之多,仅凭我师徒二人,又怎么救得过来?况且有些事儿,我们插手再久,终究是要离开的,一旦离开,一切不又都恢复寻常了吗?他老人家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文舯摇着竹扇,闻言长叹道:“你不懂,是因为还是没有融入这红尘啊!你自视过高,是不是总觉得自己超凡脱俗?虽行侠义之事,但无侠义之心,‘明剑’前辈也很无奈吧。”
      “你又懂什么?”薛映阙不满道,“痴迷药道,却鲜少做那悬壶救世之事,难道你便有颗仁心吗?”
      “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知世人笑我痴,可我心醉药道,自甘成痴,又与世人何干?”文舯慢条斯理地说着,又伸手捻了一颗梅子,送进了嘴里。
      薛映阙“嗤”了一声,但也觉得无法反驳,便没有接音。
      二人一时无话。
      微风拂过垂柳,枝叶摩挲,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万物俱静。
      薛映阙其实顶顶讨厌这些所谓人生学问,他从不愿费心去想这些,走到哪一步,便算哪一步,岂不更好?隐隐间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逃避,可并不愿多想。举目往湖上望去,见绿水盈盈地涨平了湖面。水边芳草如茵,几只画舫悠悠地飘在湖面上,华美的水晶帘飘起,时而遮住画舫匾上的字,时而又露出来。他定睛一看,恰见其中有一艘挂了“天香楼”的字样,他立刻想起来几日前天香楼当红花魁竹妙儿的扮丑的模样,心里登时一乐,忙拽住文舯说:“想这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走!小爷带你寻乐子去!”
      文舯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随他登了船。
      时间尚早,此时并没有多少主顾登船,天香楼作为咸亨城头一号的青楼,甚至还没有开张。然而薛映阙总被城里其他纨绔子弟叫来寻乐子,虽不曾留过夜,却也算是老主顾了,满脸浓妆的老鸨见了他,堆出假惺惺的笑来,甩着帕子道:“哟!薛小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早?是想听我们哪位姑娘的曲子呀?”
      “自然是妙儿姑娘,现在没客人吧?我自己去就行。”一边说一边拉着文舯便往楼梯处走。也不管后面老鸨的慌乱阻拦:“等等啊!薛小少爷,妙儿姑娘中午说头痛,入榻歇息了,也不知好了没有” 薛映阙几步便将她甩在了身后。
      天香楼的画舫极大极宽敞,竹妙儿的隔间又在顶层风景最好的地方,是以薛映阙最常点的便是她的牌子,寻起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还未进隔间,边听两个女子的笑语传来,清脆婉转的自然是竹妙儿,另一个却低而干脆,若不是带些柔软的沙哑,还真不像个女子的声音呢!
      薛映阙脑海里马上自动勾勒出一张轮廓清丽,颜色却绯红可怖的脸,他推门的手停滞了一下,不知怎么,居然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候,里面那个低软声音的姑娘说话了:“什么人?”
      嚯,还真警觉,薛印阙暗笑一声,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摆出与寻常主顾一般的浮夸笑容:“妙儿姑娘,多日不见,可想我了不曾?”
      竹妙儿蛾眉轻舒,螓首低垂,樱唇微微抿出一个浅笑:“公子又何劳多问呢?”
      哟,这倒又恢复成头牌花魁的样子了,和那日黄面麻衣大吃大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文舯揉揉眼睛,带点儿疑惑地问:“这位姑娘,为什么有些眼熟呢?是在哪儿见过吗?”又挠挠头,“不应该啊!这么漂亮,见过肯定有印象呀!”
      竹妙儿捂嘴低笑起来:“这位公子真是风趣呢。”
      刚刚出声的另一位姑娘此刻背对着他们,听几人说话,也未曾回过头来,看起来甚是无礼。薛映阙便有些不悦,指了指她,问竹妙儿道:“这位是?”
      竹妙儿迟疑了半晌,那位姑娘却径直站了起来,依然被对着他们,拱拱手道:“告辞”。语毕素手掀开浅碧色的窗绡,轻轻一撑窗栊,身子巧妙一旋,就那么消失不见了。文舯一声惊呼,几步奔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只见湖面宽广无波,只有一只小小的扁舟,袅袅地向荷花深处驶去了,水面留下一尾淡淡的纹路。
      “啊”他不由半是好奇,半是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薛印阙仅仅是不悦,但被他这么一叹气,顿时也好奇丛生,拧眉询问地望向竹妙儿,却见她只是温和地淡笑:“一个怕见生人的朋友而已。”
      “哦,原来如此”文舯闻言更是失望。
      薛印阙却笑出声来——长袖善舞的花魁有个怕见生人的朋友?啧啧,还真是不同寻常呢。
      他举步走到窗前,用目光量了量小舟驶出的距离,薄唇勾起一个弧度,回首对竹妙儿道:“帮忙看好我朋友”。竹,文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他微微斜了斜身子,就如箭一样窜了出去,快得甚至叫人看不清他的身形。
      文舯再一次趴到窗栊旁边去看,却见十里荷花,万顷碧水,那小舟,和追上去的那人,都连个影子也不见了。合着这信薛的又丢下他跑了!这么想着,他更加垂头丧气,耷拉下一张苦瓜脸来一言不发。
      竹妙儿见状不由笑了笑,这回可是十足真心不带半点虚假的——这薛公子的朋友倒是个性情中人,比鼻孔朝天的薛公子有趣多了!于是她不紧不慢地欠身坐了回去,对沉浸在沮丧之中的文舯柔声道:“横竖帐挂在薛小公子头上了,客官不必拘谨,随意坐吧。”
      “那个你朋友,她”
      “她野惯了,没事儿。倒是薛小公子从这么高的船上跳下去——”
      “他能有什么事儿?‘明剑’南欧子的高徒,这一辈武林中人的翘楚,遇事儿从不顾及朋友的畜生!”义愤填膺地说完,四下望了望,又不好意思起来——最后一句言辞甚为粗鄙,似乎与这布局精妙的舱房和温婉美丽的女子格格不入。
      不料竹妙儿却笑起来,她既没有抿唇也没有捂嘴,这一笑比刚才更多了十分的鲜活生动:“公子真是个妙人儿,不必操心他们,只管说说,现下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儿吗?”
      这一笑把文舯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呆呆地支起身子,结结巴巴地顺着竹妙儿说:“没,没有,不,有,有那个,什么都行”
      这憨头憨脑的样子惹得妙儿姑娘再次笑出声来:“好,我便随便来一曲”
      场景意外的和谐。

      另一边,薛印阙使出轻功踏水而行,行至一半,却又觉得匪夷所思——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追上去以后又要干什么?哎,简直是失心疯魔怔了,才放着冰镇的花果凉茶不好好享用,妙儿的娴熟瑶琴不听,顶层的万顷湖景不赏,顶着烈日骄阳奔到这湖上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别无它法,只能卯足了劲儿追随而去,行入荷花深处,只觉阵阵花香醉人心肺,时有鸟雀被惊飞,肥鱼跃出水面。而佳人,却已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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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珰珰珰,主要故事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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