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朝第一白莲花记事

　　第一章
　　颐京严冬初过，春寒尚且料峭，便是二月春闱。

　　三年一度的春试也算得上这天子脚下难得的盛事，颐京里有待嫁女眷的门阀都盼着从这一堆未来的朝堂栋梁中挑出个风姿卓然的女婿来，好谱成一段佳话流传。

　　便拿那寒门出身，今年不过堪堪及冠的探花郎来说，魏奉常和出身薛氏望族的廷尉大人争这个东床快婿从殿试争到琼林宴，两位大人唇枪舌剑，明嘲暗讽，好不热闹!闹得颐京里都翘首以待这探花郎花落谁家时，未曾想这探花郎施施然站出来，拱手道自己已有娇妻爱子，两位大人的厚爱他实在承受不起。

　　那魏奉常的独女听闻此事，觉得脸面扫地，遂在家中闭门不出半月，连几个闺中密友的小聚都不肯参加了。

　　薛代溪同她讲起这事时，笑得前俯后仰，眼眶里泛起一层泪花，趴在暖几上直不起腰。

　　沈妙漪拿了块帕子给她，“好啦!快擦擦眼泪罢!那位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平白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虽然她也打心底觉得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但为了维持她温柔善良纯洁的白莲花人设，她只能味着良心这么说。

　　薛代溪撇了撇嘴，不大高兴地抓起一块桃花酥，咬得满嘴粉屑，鼓着腮帮子道∶“她有什么可怜的？如果不是她恨嫁，戳窜着魏奉常去招上门女婿，会落到这个地步？要我说呀，她这气运已经不能再好了。要是等这三书六礼一成，那探花郎原配领着孩子上京击鼓鸣冤，那才好看呢!”

　　“好啦。她到底也无辜，你就是嫌她连累薛伯父也想将你嫁出去，和魏奉常一同跑去找那探花郎，害你在姐妹中受了不少奚落。”她点了点对面娇俏少女的额头，“你都躲到我这儿来了，想必是家中催得紧。”

　　“可不是嘛!”薛代溪放下桃花酥，细心用帕子拭过沾着糕点屑的十指，才把嫩生生的小手伸到她眼底下，“芸芸，你可是不知道，我娘最近天天逼迫我学刺绣，且上手就是最繁琐的南绣。说什么颐京的姑娘家日后都要自己绣嫁衣，我们薛氏又不是供不起绣娘，何苦要来为难我!”

　　芸芸正是沈妙漪的小名。

　　她掩唇笑了笑∶“所以你找好帮你绣嫁衣的绣娘了吗？”

　　“那倒还没有，不过这大昱三十六郡，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顶尖的绣……好呀!你这促狭鬼，又打趣我!”她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作势要打她。

　　沈妙漪欲抬手挡住她，却反被压到软榻上，两人笑闹成一团。

　　玩了一会子，沈妙漪便没有力气，忙道∶“不闹了，唉，说到探花郎，怎么不见今科榜眼与状元被哪家招婿？”

　　薛代溪知她因着早产缘故，生来便有些不足之症，气弱体虚是常有之事，又是常年养在深闺，对外界传闻一概不知。闻言当下便松开她手腕，斜斜倚在美人靠上，说道∶“那状元和榜眼嘛。榜眼已过知天命，连试五次才高中，自然没哪家有同他相配的女儿可许。而那状元……”

　　她说到此处时，颇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妙漪一眼，在她迷惑的目光下才继续说道∶“那状元，可是宋昭啊!”

　　“宋昭？”沈妙漪委实吃了一惊。

　　这宋昭并非旁人，恰是三年前曾与她差点定下婚约的宋氏嫡次子。可惜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她那时心思又不在这些事上，倒也就置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她定下心神，只淡淡一笑∶“状元竟是他，也难怪没有哪家榜下招婿。”

　　她也曾听过宋氏这个幺子最是眼高于顶的传闻，少年之时便是连皇后娘家侄女也看不上的。那陆家小姐她偶然见过两回，姿容秀美，文采风流，颐京这些久负盛名的才子不少也要甘拜下风，颐京里的姑娘比得上她的少之又少。

　　后来他同自己议亲仿佛也是不大看得上眼，父亲这才作罢。

　　那些士大夫们断断不肯让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平白受一遭此般难堪。

　　再者，宋昭，宋氏门楣，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啊。

　　也不知宋昭日后会娶如何一位不同流俗的奇女子。

　　她思及此处，唇角笑意微深。

　　未曾想薛代溪摇了摇头，“芸芸，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嗯？”

　　“颐京里可都传遍了，宋昭承认自己早有倾慕之人。”薛代溪说着，又捻起一小块杏花糕，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口。

　　“哪里来的传言？”她有些好奇。

　　“听闻是琼林宴上探花郎问及此事时，他亲口承认。也不知如何就传了出去。”她皱了皱眉，“所幸他们还有些分寸，没说出女儿家的闺名。也不知这些读遍圣贤书的才子们一天到晚在做些什么。成日就喜欢传些风言风语。”

　　本朝民风开化，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只是薛代溪出身清流世家，素以诗书传家，礼法森严，虽然素日最爱玩闹，但受家风熏陶，对这些事还是格外在意。

　　沈妙漪点头道∶“宋昭少年之时虽说行事荒唐，可到底知晓分寸。”

　　薛代溪闻言，忍不住道∶“宋昭虽有几分才学，可德行欠缺。芸芸，你是不知道他……”她说到此处，及时打住。

　　“他如何？”沈妙漪皱眉，见她言欲又止，一副心虚模样，心思微动，“……难不成与我有关？”

　　薛代溪自知是瞒不住的，只得暗自恼恨自己多嘴，小心翼翼措辞道∶'“也没什么事，只是他无端非议于你。你也说他少年时便是那种招人厌的性子。”

　　“这倒稀奇。他与我素无交集，他一个前程锦绣的今科状元，非议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作何？”她漫不经心拨了拨茶杯盖，道。

　　“还不是当年议亲之事!当年明明是他亲口拒绝，如今到他口中竟成了你背信弃诺!”薛代溪气道。

　　她愣了半晌。

　　原来日后宋昭一定要搞死她的原因竟是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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