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

　　小二抖得如同筛糠：“我……我……掌柜他……他……”
　　颜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话快说，还是你想替他受过？”
　　“不……不不，掌柜他……”小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咬牙道：“你刚一走掌柜他就关门离开了！”
　　“......跑了吗？”颜夕淡淡道，“心思转的倒快。”

　　她提着剑看了看四周，精致华丽的装饰果真配得起“人界第一酒楼”这几个字，也能体会到店主人腰缠万贯的气势。

　　“看来他是不想要这酒楼了，既然如此，”颜夕将剑向上一扔，右手掐诀，“我就帮他一把。”

　　铄华剑金光大作，巨大的剑气以其所在地为中心，向四周震开，大堂桌椅瞬间化为齑粉，更有一道剑气冲过楼顶，直达天际，众人只听一声巨响，接着，整个一品楼竟在一瞬间碎成石块，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围观群众一声惊呼，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溪沙镇那天下第一的一品楼，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化为一片废墟。

　　烟尘散尽，众人看到废墟中毫发无损的三道人影，还来不及议论什么，只听那身着鹅黄白衫的女子对着跪着的人说道：“若你家掌柜回来，替我告诉他，毁了他一品楼的，是灵犀山灵犀派上仙颜夕，让他有任何不服不满，去那里找我。”
　　那小二已经被吓呆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颜夕没再管他，收剑回鞘，回身面向围观的众人，抬手一指离之。
　　“今后，”她将声音用内力扩散，带着特有的空灵飘渺，“离之，便是我颜夕的徒弟，他想吃的东西，没有不能吃的；想做的事，没有不能做的；想去的地方，没有不能去的，不需要旁的什么东西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如若有人不信，再次欺他辱他伤他害他，那么这个人的后果，如同此楼。”

　　最后四个字被她一字一顿的说出口，带着股一点都不像上仙的狠厉，与凡人所想像的“清冷平和”相差甚远，但就是这样的气势与场景，让人们相信，若是有人胆敢违抗，面前的这个人会立刻践行自己的诺言，丝毫不带犹豫。

　　众人几乎是屏息看着那位上仙走近，牵起她徒弟的手，而后面色十分坦然地穿过了人群给他们让出的道路。
　　人们不敢将目光放在那位上仙身上，只好打量起那个小徒弟来，只是，他们将视线落下的那一刻，惊悚的发现，这个孩子，在脸上带着伤的情况下，在亲眼目睹了一座酒楼地毁灭之后，竟然抬起头朝着众人笑了起来！

　　或许那笑容本身不包含什么特别的意味，但在颜夕刚刚说过的话的渲染下，众人就是在他的笑容中找到了一丝恐怖的感觉，在场的人纷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却仍旧阻止不了心底的寒意。
　　直到二人远去，议论声才再次响了起来。

　　“刚刚那个小孩子的笑脸，我怎么那么慎得慌呢！”
　　“哎哎，我也是，吓死我了……”
　　“但是现在想想，他好像也就只是十分正常的笑了一下啊……”
　　“哪正常了，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估计是觉得报仇了很爽吧，要有人这么护着我我也很开心。”
　　“嘁，你就做梦吧！”
　　“这个上仙可真是厉害啊，只用一招，就掀了这一品——！”
　　“啊！我想起来了！”
　　“卧槽！你吓死我了！想起来啥玩意？”
　　“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人就是午时出现在一品楼的两个人！”
　　“咦？是他们？！”
　　“绝对没错，只是因为那个那个小乞丐洗干净了，我刚才才没认出来！”
　　“欸，咋回事咋回事？”
　　“…………”

　　后来，上仙颜夕为徒弟砸了一品楼的招牌又亲口立下威胁这件事，自溪沙镇向东，响彻整个人界，众人对此褒贬不一，但唯一相同的是，各地一品楼掌柜纷纷建立起一个规矩：
　　无论何时，对颜夕上仙及其朋友一定要友好相待！

　　颜夕才不管那些人如何说，她此时已经带离之到了灵犀派的联络点，准备回门派了。

　　面前的是一个酒铺，灰砖砌起的墙面中支出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块蓝边云纹白布并在正中书写了一个“酒”字，此时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看着十分有飞出去的危险。
　　杆子旁边就是酒铺大门，房檐下一块门匾，将写得十分龙飞凤舞的店铺名称展现在来访者眼前——白石酒铺。
　　这就是灵犀派分设在各地的联络点的表面样子。

　　当时掌门师兄将设置联络点的任务交给三师兄林泉清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真由着自己的性子设置成了酒铺，还起了个丝毫没有品味的名字，不过即便不满意，也为时已晚，联络点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了，也只能禁他的足来解解恨了。

　　说起来也是巧，就在她找离之的过程中，路过了这个酒铺，本也没太在意，奈何“白石”二字一入眼，三师兄风流倜傥的形象在脑海中立刻清晰起来，这下想忽视都难。
　　不愧是三师兄啊，这种地方都设置了传送法阵……

　　“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颜夕低头对他道，“你现在是灵犀派弟子了，要记得这个酒铺的模样，这是灵犀派的联络点，门派弟子可以在这里通过传送阵回到灵犀山。”
　　离之点头，“我记住了。”
　　“依着你三师伯的性子，他应该在人界各地都设置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方便联系吗？”
　　“不，方便他喝酒。”

　　离之没忍住笑，乐道：“三师伯是一个怎样的人？”
　　“油嘴滑舌，嗜酒成性。”颜夕想了想，还是道，“不知道三年过去，他有没有些长进。”
　　离之还欲再问，抬头见颜夕神色，立刻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下一刻，颜夕的手就伸向了门，随着“吱呀”一声，两扇小门自他们面前缓缓地开了。
　　一进门，屋内的温暖瞬间将冬日的寒冷隔绝在外，纵然之前有颜夕的内力护着，但此时此刻这种从外界感受到的温度，明显让他更加舒服。

　　整间屋子不大，目之所及都是酒柜与酒坛，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一张柜台，柜台后仍然是酒柜，但右侧就只是一面墙，墙中有一个三尺宽的缝隙，离之小幅度侧头朝里面望了一眼，隐约能看见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应当是店家休息的地方。
　　不过这店家嘛……

　　他一转头，就见颜夕盯着柜台旁的一个火盆瞧，而柜台上正趴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不小的鼾声证明此人睡得正香。
　　“喂。”
　　“呼~呼~”

　　颜夕面色沉了下来，她走上前去，用剑鞘戳了戳那个人。
　　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不知是柜台太滑，还是此人生性睡如死猪，竟直接顺着颜夕的力道，从柜台上滑了下去，摔倒了地上——
　　“哎呦！”
　　直到此刻，方才醒来。

　　这人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眼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目光接触到颜夕二人，不自觉地道：“你们谁啊？”
　　颜夕额边青筋跳了跳，抬起铄华剑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那人瞬间清醒，原地起跳，惊慌但却十分恭敬的行了个礼：“原来是颜夕上仙！上仙怎么到此地来了！弟子未曾远迎，请上仙莫怪……”

　　“行了，”颜夕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人滔滔不绝的请罪，张口直入主题，“传送阵还能用吗？”
　　那名弟子连忙点头：“能的，能的，虽然没用过但我一直都在细心维护！“
　　“就你一人在此？”
　　“本来还有一个，不过方才有个挺大的动静，他说出去瞧瞧热闹，这会就没在。”
　　颜夕意味深长地道：“噢……辛苦了。”

　　那弟子正要谦虚一下，冷不丁听她又说了一句：“既然这么辛苦的维护，就别在这个地方寻死了吧，换个地，省的阵毁了，你们泉清上仙还得过来重画。”
　　青年弟子懵了，呆呆地问道：“上仙这……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懂？”颜夕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又示意他转身。
　　那弟子呆楞的转了过去，听到身后那人传来问话。
　　“你面前的是什么？”
　　“……酒。”
　　“转过来。”
　　弟子依言照做，转过来的时候见颜夕示意他朝下看，他的目光逐渐落在火盆上，这时那位上仙再次问道：“你面前的是什么？”

　　就算这名弟子再蠢，此时也能明白方才颜夕话中的嘲讽与批评意味了，可身份在那里，他纵然体会到了羞愧，也立刻找不到地缝钻进去，只好咬牙回答道：“是……火。”
　　“酒遇到火，会发生什么？”
　　“会……会烧得更旺。”
　　“旺到什么程度？”
　　“在局限空间里……会爆炸。”

　　“哦。”颜夕淡淡道，“原来你知道啊，我以为这些基础知识都被你就着酒喝进去了呢。”
　　“我……我没喝过酒。”
　　“那就更惨了，连酒都没喝就要寻死了。”
　　“我我……我也没想死。”
　　颜夕一摆手，“爱咋咋地。”

　　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此时却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子面前羞愧得抬不起头，这场景看起来还真有些搞笑，不过颜夕可笑不出来，她看着面前这人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干什么，灭火啊！当我说了这么半天和你唠嗑的吗？！脑子果然就着酒喝没了吧！”
　　那青年一边慌乱地灭火，一边还不忘小声抗议：“我真没喝过酒……”
　　“谁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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