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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获新生
第三章 重获新生
“要不，咱、咱家就赔钱给周家吧……”
嗫喏片刻，一直低着头的马富贵终于还是把话给憋出来了。
虽说这事儿是他们马家对不起周家，但、但听说周家大郎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醒过来了，要是还把大妞给嫁过去，那大妞岂不是一进门就要守寡了？！
想到大妞才刚满十七的花儿般年纪，想到大妞娘去世前温声叮嘱他的话，马富贵神情略有些恍惚，其后又染上了一丝丝的愧疚。
对啊，豆娘临死前可是哀求过他，让他好好给大妞找个好夫家的。他……他怎么就能为了大郎和银子，活活的让大妞嫁到周家受罪了呢？！
想到这儿，马富贵咬了咬牙道：“大福他娘，咱还是拒了周家的婚事吧。周家大郎快要不行了，咱大妞不能嫁过去守寡！”
“而且……”
回忆起当初看到的周家大郎满身血迹的惨状，马富贵一下子就勾起对大儿子的怨愤。要不是大郎过于顽劣跑去戏弄正在练习搭棚技巧的周家大郎，那孩子也不会一惊之下直直的摔倒地上，导致至今都重伤昏迷不醒！
可……可大郎毕竟是自家的儿子啊。
想到这儿，马富贵连忙定了定神继续道，“而且，这事儿都是大福自个儿闯的祸，大妞虽是大郎的姐姐，却不能为他受过。”
“大福都害周家大郎要没命了，周家当时没让大福给他们大郎偿命，只是让咱家赔五六贯钱的医药费和替他们大郎找个冲喜的娘子，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喘了喘气，马富贵拧眉继续道，“大福他娘，五六贯钱虽多，但咱家卖点儿家什和田地，再到处借一借还是能借够的。至于周家为他们大郎要的冲喜娘子，山沟沟里要卖女儿的多的是，咱仔细踅摸一下，总能找到一个便宜的。”
对，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说，他们马家还不至于把大妞嫁到周家，给周家大郎当冲喜娘子！
自认为把事情都想透彻了的马富贵拍了拍略有些发麻的膝盖，站直了身体，掀了掀嘴皮子正想把周家的事情给彻底定了下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孩儿他娘一直都在沉默，期间连一句话没有说。
“大福他娘，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没能得到孩儿他娘的回应，马富贵尴尬的笑了笑，顿了一下，又面带讨好意味的冲着对方征求她的意见。
……
一直沉默不语的苗八娘闻言，伸手抹了抹掉个不停的眼泪，恍惚惨笑道：“大福他爹，你都把事情想好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啊！啊……你说，你说啊！我还能说些什么！！！”凄厉的呢喃着这一句话，苗八娘的眼泪掉得越发的厉害。
推开蹲下来拥着她肩膀的孩儿他爹，苗八娘一边抹眼泪，一边略带神经质的喃喃自语道。
“是，这是大郎的错，是不应该让大妞受过！”
“可，可我有什么法子！五六贯钱啊，加上要买冲喜娘子的钱，咱家把地都卖了还欠一屁股的钱，咱一家人怎么活下去！”
“没地又欠钱，过几年咱家拿什么给大郎二郎三郎他们说亲！咱家都活不下去了，还怎能给大郎二郎三郎他们成亲！”
“是，周家大郎是要不行了，但说不定……说不定大妞嫁过去就能冲喜成功呢？！”
“孩儿他爹！周家可是说了，原本咱家大妞和他们大郎都是要定亲的人了，咱两家本来就是要当亲家的！虽说大郎把人害得、害得……可要是咱家依然愿意和周家定亲，他们周家保证说只要一贯钱的医药费，条件仅仅是要大妞嫁给周家大郎冲喜而已！”
“只要……只要大妞愿意给周家大郎冲喜……咱家，咱家就可以活下去了啊！”
“更何况，周家私下说过，要是大妞冲喜不成功，只要她为周家大郎守三年，大妞就可以再嫁的！”
“三年！孩儿他爹，只是三年而已！”
“孩儿他爹，我……我不是故意要害大妞守寡的……我、我只是为了咱家而已！”
“我、我只是……”
最后，苗八娘嗫嚅几下，捂住了脸，还是没脸继续说下去。
说到底，马大妞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继女而已，就算整件事都是大郎的过错，但为了她的四个儿女，苗八娘心里依然是不愿意听孩儿他爹的。
只牺牲马大妞一个，就能让他们家很好的活下去，这不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吗？！
马家好吃好喝的养了马大妞十七年，这时候让她花三年时间为马家做点事也不行么？！
……
“孩儿他娘……”
眼看人就要哭死过去了，马富贵顾不得其他，连忙把人抱起来放到屋子里的床上躺着。
面对孩儿他娘又哭又喊的喃喃自语，马富贵心里难受的一抽一抽的。
唉，大妞是他的孩子，可大郎二郎三郎和珠珠也是他的亲生儿女啊！
而且，孩儿他娘说的对，他们家地都卖了还欠着债，几年后还怎么为三个儿子说亲呢？
三年。
真的要大妞嫁到周家守三年……吗？
顿时陷入两难之选的马富贵攒紧了双手，眼眶发红的一把抱住了依然泪流不止的苗八娘低呓道：“让我想想……孩儿他娘，你、你让我再想想……”
缩在床头边的苗八娘闻言，哭声仿佛停顿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又忍不住大声的啼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传来了男男女女的阵阵嘶声力竭又含糊不清的哭喊声。
……
“胡稳婆，保大人！请您一定要保住大人！”
“胡稳婆，别听我儿子胡说，保住小的，请一定要保住我的孙子！”
“不！！！”
“爹，求你了，不要放弃芝娘！只要芝娘在，我们还能有别的孩子的！”
“滚一边去，孩子才是我们张家的根儿。要不是你这些年来和你娘犟，说不定我们张家早就有好几个孩子了！”
“爹……爹……”
“别叫我！我是绝不会放弃我的孙子的……”
“对不起……对不起……芝娘！芝娘！为了我和孩子，你、你一定要撑住啊……”
“胡稳婆，保孩子！”
“胡稳婆，保……保……芝娘啊……”
……
抱膝团坐在房间里的角落里，马永平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和茫然。
怎……怎么回事？！
明明在前一刻的记忆中，处在半疯魔状态下的他刚跟着胡稳婆和张家两位仆人踏入张总管的家，便十分戏剧地看了一出“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苦情戏。
兵荒马乱下，马永平还没来得及分辨到底是“保小孩”派赢了，还是“保大人”派赢了，抑或是“大人小孩皆不保”的中立派胜出，他就急匆匆跟着胡稳婆飘入张家的产房里。
然而还没等马永平根据胡稳婆的神情动作决定选择难产的“张大家的”，抑或是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儿，他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拉扯和撕裂感！
十八年来头一次重新感受到了熟悉的痛感，马永平瞬间就从半疯魔的状态恢复回正常状态了。
恢复理智的马永平愣了愣，顾不上房里房外的乱象，他狂喜不已的立马闭上眼，打算专心致志的仔细感受着这恍若人间的新奇感觉。
可惜，就是这种令人惧怕的“痛”，马永平也没能多感受一会儿。
因为，马永平很快就整个人炸开了，突兀的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发出一个庆幸可能要解脱了的微笑。
炸开之后，马永平只觉得自个儿混混沌沌的，连时间的流逝、心思的流动都丝毫不察。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永平终于摆脱了这稀里糊涂又浑浑噩噩的状态。
等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便是处在了这么一个十八年以来想了无数遍，但又从来没有成功过的幻想中。
是的，他马永平，竟然真的替代了马丫头，成为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小心翼翼的摸着周围的墙壁和泥地，又颤抖着手一寸一寸的摸了摸现在的躯体。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真实触摸到身体和周遭的实物之后，马永平无声的张了张嘴巴，浑身颤抖的用双手死死的扣紧了膝盖。
呵。
低低的嗤笑了一声，马永平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疯狂大喊大叫的冲动，只低声含糊不清的嘟囔道，“马永平啊，马永平！怎么了，你不是老早就想替代成马丫头了吗？这一下子梦想成真了，你又不忍心了？……虚伪！伪善！猫哭老鼠假慈悲！”
又哭又笑仿佛唾弃般，又仿佛练习般低声咒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之后，马永平终于猛地一下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开始埋头捂住脸和嘴，癫狂的哭喊了起来。
一时间，马永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十八年了！十八年了……我终于，我终于能重新做人了！”
“可是……可是当时我明明是选了张家的那对母子，怎么会变成马丫头……”
“对了，当时……当时我还没来得及选择默剧的主角，整个人就被炸开了……”
“突然被炸开，这……这是因为马丫头出事了……吗？”
“所以……所以我才会回到现在，成为了……她？”
“那……那马丫头究竟……”
“马丫头她……她是不是死……死……了？”
“呵，她死了，所以，我‘活’……了？！”
“哈哈哈哈……”
“是的！她死了，我活了！”
“是的，我马永平，终于真的替代成了马丫头！”
“哈哈哈……”
“呜……呜呜……”
“对不起，马丫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活，我想真正的‘活’着。”
“对不起，马丫头。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对不起，马丫头。我……我一定会替你把剩下的余生过得更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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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怪马大爷啦，他疯了十八年，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慈祥老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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