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不思危

　　流水席开始前就有小童引着入座，我找着何遇就直接坐旁边了，谁知长宁也是个步子快的，直接在何遇另一边入座了。
　　我瞟了一眼何遇，啧啧啧，左拥右抱有福得很。
　　“今日宾客难得得多啊，多谢各位来捧老夫的场了！”道寡老头先干了一杯酒为敬，周围有些权贵忙站起来喝酒应和，看在我眼里，全是糟老头子赚足了钱的奸笑。
　　“唉，”我撞撞何遇的手肘，装作喝酒轻声对他说，“你说他像今天这一圈下来能赚多少钱啊？”
　　何遇也小酌一口，俯过身来道：“不好说，但肯定能抵得上普通百姓家十年的饭钱。”
　　“这么多？”我小声惊呼。
　　“可不是。”何遇又给自己小小蘸了一杯，“赚钱是小事，结交人脉才是大事，别人有事相求还不得通过他这条线，人情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况且，太子还怀疑潇湘宴宴客并不是他的主要收入活动，真正的活动恐怕还在暗处。”
　　“他都赚这么多钱了，还不知足呢？”我撇了撇嘴，“像他这样做些不正当买卖给陆沉盯上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我都替他不值。”
　　“富贵险中求嘛，”何遇看我一眼，带了些笑意，“你可先别看不起人家，我们都是太子近臣，虽说不是他今日邀请之客，可身份贵重，小心他点你名。”
　　“呦，这不是太子伴读居小公子和何小公子吗！今日赏脸可真是老夫之幸啊！”猝不及防，这何遇刚要我小心，老头子就注意到我俩了。
　　道寡老头笑得猥琐朝我们拱手，这是在问我们背后是否是陆沉让我们来的了。
　　“道寡老人说笑了，我俩也是听说您的声名特来仰望，不巧发现对方竟也来了，本想偷偷进步的呢！”我笑着回拱，这是在告诉他我俩属于单纯的个人行动。你还别说这几年在陆沉身边，好的没学，这见人说人话倒是熟能生巧了。
　　周围的人果不其然地夸着“居小公子真幽默”，捧场地笑笑。
　　“哈哈哈，”道寡老头一捋胡子，大笑，“的确是巧啊！学习是说不上，但是你与这何小公子的缘分貌似还真有这么点，要不京里怎么说‘居小公子苦追何小公子’呢，啊？哈哈哈。”
　　我追何遇这件事是真，不过也知道百姓对于同性恋爱这件事接受能力基本为养小倌等风流艳事上，更何况是世家大族，如今在这等权贵聚集之场所，糟老头子公然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即使是开玩笑，也明摆着是在打我们两家丞相府的脸，想得再深层些，这也是在离间我和何遇的感情。
　　果然，此话一落，一些还不知道此事的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开了。
　　我正想着说回去呢，这长宁好死不死站起来了。
　　“道寡老人，兴许是您这住在深山消息出了偏差，当初宣扬要追何公子的是本宫，何时成了居公子？”长宁一改往日的懦弱，朝我这瞧一眼，又定定地看向道寡老头。
　　全场又是一场哗然，这些人今天倒是没有白来，免费吃着“谁爱何遇”的瓜。
　　“哦？原来是长宁公主，恕老夫方才眼拙没有认出，”道寡老头挑了挑眉又拱手，“不过这就有趣了，兴许还真是老夫的消息出了问题。”
　　还眼拙？这要是在京里你眼瞎都没用，没首先参见皇族那就已经三十大板起步了。不过如今这深山老林人家的地盘，况且糟老头子本来就不喜欢皇室，现今人家故意要置你面子你也没办法。气就气在长宁你来凑什么热闹，老子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这这这我的光辉事迹被你抢了去，我还不乐意呢！
　　这长宁也还真是个敢说的，接下来就是低头抬帕一娇羞：“本宫端午在春秋楼听戏对何公子一见钟情，从此就下定决心非卿不嫁了。”
　　这这这演的，我简直要怀疑她平常跟我这也是装出来的。
　　况且这话说的，跟传闻里一样，可你要是说她说谎吧，她还真没有，她还就是该死的和我同一天同一个原因喜欢上的何遇。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掐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息怒，不然我怕自己这先饶了道寡老头，自家人打自己人。
　　“居小公子那刚才的事抱歉了，都怪老夫没弄明白就乱说话，”糟老头也不理长宁，“我就说嘛，这左丞相府若是和右丞相府联姻，那把皇室放在哪里呢！哈哈哈。”
　　老家伙还捋着胡子朝旁边人放荡不羁地笑笑。
　　我也一笑装作泯恩仇。

　　再说这潇湘宴是以流觞曲水的形式进行，即每人都是围着一条由半竹筒连接的轨道而坐，轨道里置水，水上漂一装满酒的酒杯，酒杯到谁跟前，谁就得吟一首诗，若吟不出来，就喝了杯中的酒作惩罚。此等文人雅客的玩法倒是颇得道貌岸然者的欢喜。
　　何遇和长宁坐在那可不怕，就我在那心里干着急。原因无他，这要我排兵布阵、说说战术战略，大不了读诗读课文的，我倒是口若悬河，不过即兴吟诗，那我可一点儿真材实料都没有，满肚子大白话的，要是能吟首诗出来，我可直接成大诗人了我，还做什么大将军！
　　可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酒杯磕磕绊绊经过长宁，经过何遇，中途还扭了一下，让人以为要停下，谁知到了我跟前，停了。
　　杯口正对着我，简直面面相觑。
　　“哈哈哈居小公子好运道啊！”道寡拍了拍手，幸灾乐祸地又捋了捋胡子，“听闻当年居小公子可是跳级读完的国子监文院，那如今正好有感而发一下吧！”
　　捋捋捋，等你哪天捋秃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看了看周围，景致美是美，但还真不至于到让我出口成诗的地步，又看了看道寡，脑子里倒是有了些话。
　　站起来，大气地一担衫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手一抬，喉咙一起：
　　“必须笑着悬梁
　　悔不当初猖狂
　　痛心改过做人
　　回头仍是迷茫

　　回头仍是迷茫
　　世人多数荒唐
　　锲而不舍追寻
　　忠言抛向一旁。”
　　这诗算是不客气的了，又是白话又是六字的，明里暗里都是在讽刺道寡这糟老头，奈何这老头却也没道理为难我，平日这潇湘宴即兴作诗多是骂陆沉他爹的，如今还是他让我有感而发，这一个小小的道士难不成比皇上面子还大？
　　果然，道寡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了句“居小公子果然当得得太子伴读”就转移话题不理我们了。

　　潇湘宴以后就陪着何遇在这园里走走熟悉地形，我也不在乎陆沉到底想查什么，反正被这太子盯上的事可就别想蒙混过关，道寡也就只能自求多福啦。
　　“念安没想到你今日这诗作得从容，亏我方才还为你捏了把汗。”何遇一边找着路一边同我讲。
　　“嘿可不是嘛，今日有你坐在我旁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丢了面子不是？”我调笑着说。
　　“你……”何遇懊恼地转头看我一眼，“念安，你对我这事可是当真？”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玩玩的？我们左丞相府的做事向来认真，何曾玩笑？”
　　“可这……”何遇为难地看我一眼，“你若真是喜欢男人，那也应该是太子殿下才是，平日也是你们相处时间多一些。”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这了一朵娇花在手中把玩，“我要是对陆沉有什么感情早就干什么了，其实我以前啊，对你也是兄弟之情，不巧啊，爱情就像龙卷风，猝不及防猝不及防。”我边说边摇头，折了花瓣撒地上。
　　何遇被我说得脸一红，动了动嘴又不知说什么。
　　“你别有压力，我对你的好你就受着，反正我也没想那么快追到你。”朝何遇眨眨眼，把剩下孤苦伶仃的花枝往湖里一扔。

　　隔天我一下山，正准备买些东西和陆沉一起去吃呢，就听茶楼里故事又讲开了。
　　“话说咱们前几日传得左丞相府居小郎追右丞相府何小郎的事啊出了差错，”说书先生装模作样扇了下扇子，喝一口茶，看吊起了众人胃口，才继续说，“昨日道寡居士在园里开潇湘宴，不仅居小郎何小郎去了，连长宁公主都去了。”
　　“啊？这关长宁公主什么事？”众人果然议论开。
　　“唉，这事儿可大了。就在这潇湘宴，长宁公主主动承认这几日追何小郎的是她，在春秋楼对何小郎一见钟情的也是她。”
　　“这这这……”众人果然哗然，“我就说嘛，居小郎仪表堂堂，必定是喜欢气质卓然的女子，怎会纠着男子不放。”
　　“对啊对啊，居小郎可是我心中郎君的标准，怎会做出喜欢男子的事？”
　　“这长宁公主身份高贵，和何小郎在一起的确也登对。”
　　瞧瞧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除了“居小郎仪表堂堂”一句，另外都是在胡扯什么！
　　“昨日潇湘宴上还上演了颇为叫好的一幕，世人皆道居家小郎一心向武，殊不知在作诗方面也颇有心得。”说书先生见今日反响不错，继续开讲，“昨日道寡居士让居小郎即兴作诗，不想着居家小郎还真作出了不差的一首诗，什么‘锲而不舍追寻，忠言抛向一旁’可谓是惊艳。”
　　就怕他们又乱议论，我赶紧高声呼了一声：“都在乱说什么，我追何遇的事可作不得假，的确是不关长宁的事。”
　　说完又怂了，赶紧坐上马车回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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