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机器人

　　关于凤凰日预言，江峰没对任何人讲，只把老狼利用雷浩做梦境实验的猜测对卫里斯说了。又指出，那两个金属头盔如果利用得当，他也许能够进入雷浩被困的梦境，把人救出来，就像艾西娅救他那样。
　　事实证明，卫里斯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朋友的事情上他从没含糊过。
　　十年前，卫里斯给江峰做那条“睡美人发带”，硬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两个星期不眠不休。这一回事关雷浩能否从植物人状态苏醒，卫里斯直接小宇宙爆发，不光自己上，还召集研究所的各路大佬，本着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原则一块鼓捣。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三天，研究小组就成功剥离了金属头盔的危险功能，只留下联通梦境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实践。

　　******

　　自从陷入昏迷，雷浩就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药物和医疗手段都是最先进的。特监局在这事上总算发挥了坚实后盾的作用，一力负担雷浩的全部医药费用，还雇了个全天候看护的护工，把雷浩照顾得很好。
　　雷浩自小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自从雷浩住院，雷阿姨也跟着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子，每天到病房打扫卫生，给儿子翻身按摩。护士该干的活儿她只要能做的也都一并抢过来干，生怕麻烦到谁。
　　用她的话来说，不付医药费已经占了公家天大的便宜，再麻烦别人来伺候，老天爷也要看不下去的。
　　江峰见过几次雷家阿姨，跟雷浩完全不同，雷阿姨是个身材瘦小、声若蚊鸣的女人。她总是一脸紧张又神经质的表情，每次看到江峰都要叫他“领导”，再拉着他的手好一通感谢。江峰解释过他和雷浩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也没用，搞得后来再去看雷浩，江峰都躲躲藏藏，活像个做贼的。

　　这一次，雷浩虽然有机会苏醒，但依然没十足把握。大家不敢跟雷阿姨讲明，只说有新的医疗手段，需要把雷浩到局里的研究所接受治疗。
　　雷阿姨在围裙上反复搓着手：“真的？这、这都这么久了，小浩他真的、真的还能醒吗？”嘴上疑惑，目光里却是满满的期冀之色。
　　厉至臻拉过雷阿姨的手，安慰道：“阿姨，研究所的同事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们也都想看到雷子好起来。您先放宽心，千万别瞎想。”
　　“那我、我能跟着去吗？”雷阿姨犹豫地开口，她知道儿子的工作单位很特殊，但实在放心不下，生怕儿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这个……”这种要求自然是不合规定的，要放在平时，厉至臻肯定一口回绝。但看着雷阿姨恳求的目光，厉至臻只觉得哑口无言，只好看向江峰。
　　“可以，您跟着我们一起走就成。”江峰爽快拍板，他生怕雷阿姨再冲过来跟他握手鞠躬，赶紧扭头对许书愚说，“老许，待会儿给研究所的杨处打个电话，让他做好脱密措施，魏局那边我去说。”
　　许书愚点头应下，几个人各自行动，一辆特监局专车载着雷浩从医院离开，返回研究所。

　　******

　　研究所里，工作人员特地给九队准备好一间屋子。
　　房间的一面墙是单向透视玻璃，屋里摆着两张并排的病床，监护仪、急救设备等一应俱全。两个金属头盔搁在小桌上，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几个医护人员把雷浩安置在其中一张病床上，连接好监护仪，随后就撤出了房间。

　　单向透视玻璃外，九队的五人加上雷浩的母亲都在，每个人脸色都透着紧张。
　　一切都准备妥当，接下来，江峰只需要给自己和雷浩戴上金属头盔，就能进入困住他的梦境了。
　　“老许，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江峰拍拍许书愚的肩膀，说完就要推门进屋。许书愚却忽然拉住他，犹豫道：“峰子，要不还是我去吧？”
　　九队里谁都能看出来，江峰这次刚刚遇险归来，身体还远没有恢复健康。许书愚控制不住担心：“我先打头阵，不行的话你再上。”
　　江峰一笑，搂过许书愚的肩膀，指指玻璃那边昏迷不醒的雷浩：“看见没？戴那头盔需要剃光头的，我这脑袋现成的不用剃。倒是你，准备好向大家展示光头了？”
　　许书愚后脑勺上挨了他一巴掌，眼角一抽，还没来得及回话，江峰已经推门进去了。
　　他无奈叹气，一转头，看到艾西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向玻璃。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也没出言阻止江峰，看起来胸有成竹。

　　怀着老父亲般的忧心，许书愚凑到艾西娅跟前求安全感：“小艾，你说峰子和雷子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玻璃那边，江峰已经调整好设备，把头盔分别戴在两人头上，往病床上一躺，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艾西娅动动眉梢，没有如愿给许书愚安全感：“不好说。”
　　“那你放心？”许书愚愕然，上次去看江峰，少盖一条毯子都要被艾西娅念叨。现在连生命危险都冒上了，她怎么反而没话说了？
　　“不然呢，我替他去？”艾西娅准确说出老许此刻的心声，毕竟现在她才是九队里精神力最强的人，能者多劳，也最可靠。但艾西娅下一句话点破关键：“你不会不知道造梦师是谁吧？”

　　许书愚这才反应过来，造梦师是江峰的生母，也是雷浩会陷入梦境牢笼的真凶。江峰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歉疚非常。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破解方法，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假别人的手来做这事？
　　“唉，理是这个理。”许书愚叹气，“但峰子这不是身体还没恢复么……”
　　艾西娅却摇头：“江峰的身体不是问题。”
　　许书愚追问：“怎么说？”
　　艾西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解释道：“梦境的作用原理与现实不同，除非雷浩对江峰有恶意，否则即便在梦里受到的伤害，也不会传递到现实。”
　　许书愚吁了口气，顿时放心不少：“那就好，雷子肯定不会伤害峰子。”他搓了把脸，完全没注意到，艾西娅说话时仍然紧紧盯着玻璃对面，平静的目光下，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岳晚晴虽然能设下梦境，但却没法时时刻刻操控梦境的发展。所以，造梦的关键之处在于，一定得能巧妙地困住梦境主人。就像岳晚晴给江峰打造的囚笼，对于心思机敏，容易对幻境产生警惕的江峰，她设计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逃亡梦境，让江峰即便萌生去意，也永远无法真正醒来。
　　那么，面对出任务时沉稳可靠，生活中却偏爱享受的雷浩，岳晚晴又会打造一个怎样的牢笼？
　　从雷浩昏迷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四个月，现实里的一百多天换算成梦境得有多少年？足够发生多少翻天覆地的改变？
　　梦境里的雷浩真的还会想醒过来吗？

　　艾西娅没有阻止过江峰，但她做过可能性运算，雷浩被江峰唤醒的几率非常低。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艾西娅握紧手指，她看着玻璃那边江峰平静的睡颜，心中默想，希望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发生。

　　******

　　“滴”——
　　病房里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似乎受到磁场干扰，监护仪上原本稳定跳动的折线“刺啦”作响，一下子蹦了满屏。
　　两张病床上，雷浩依然沉沉睡着，江峰的身体却猛地一抽。他仿佛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疼痛，脖颈向上仰起，因用力过度暴出了青筋。
　　情况不妙，艾西娅下意识用力，手指在掌心留下几道血痕，梦境里的雷浩终于还是对江峰出手了。

　　“峰子！”许书愚和厉至臻同时叫出声。许书愚眼神一凛，拔脚就要推门进去。艾西娅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阻止道：“还没到非打断不可的地步，再等等。”
　　许书愚关心则乱：“都这样了还等？再等真出人命了！”
　　雷阿姨一直焦虑地在边上看着，屋里监护仪报警时她还没太明白，但许书愚这句话她是懂的。一听要出人命，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也跟着一把扯住许书愚：“这是怎么了？领导，我们家小浩出什么事了？”
　　许书愚顶到喉咙的一口气硬生生憋了回去，深呼吸两下，按住雷阿姨的手：“阿姨您别哭，没事啊，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是什么领导，我们都是雷子的好朋友，不会骗您的。”
　　雷阿姨佝偻着腰呜咽出声：“好好好，阿姨听你的，小伙子，你可千万别哄阿姨啊。”
　　许书愚：“……嗯。”行吧，怎么江峰被叫了这么久领导，他变成小伙子就这么简单。
　　但几句话间，屋里的警报声竟然真的停下，监护仪上的数据跟着恢复正常，原本挣动着险些醒来的江峰也再次陷入深眠。

　　艾西娅悄悄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忧虑却丝毫不减。
　　她当时和江峰进入梦境、虚空世界，又回到伽马星系，兜兜转转那么久，现实中也不过十分钟光景。而现在，金属头盔的改造没有问题，江峰也成功入梦。可昏睡却已远远超过十分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江峰在梦境里找不到雷浩，要么就是他找到了人，但雷浩不愿意醒来。
　　结合刚才的情形，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好在江峰没有让艾西娅担心太久，大概两分钟后，雷浩和江峰同时从床上弹坐起来。监护仪发出高亢却流畅的嗡鸣，警报器却并没有响起。
　　“成了！”单向玻璃外的众人都是惊喜交加，许书愚和卫里斯又是击掌又是拥抱。雷阿姨更是两腿一软，当场扶着玻璃哭倒在地。
　　只有艾西娅仍然贴着玻璃，紧张地看着里面。
　　房间里，雷浩茫然地睁着眼睛，似乎还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江峰则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飞快地把头盔从两人脑袋上取下来，然后往墙角一扔，只听“刺啦”——“砰”！
　　那两个头盔内外的导线竟然同时爆掉，冒起了黑烟。

　　“卧槽，好他妈险。”江峰劫后余生似的爆了句粗口，这才扶着膝盖喘起粗气。他满脸冷汗，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似乎疲累以极。
　　“江……峰？”雷浩张了张嘴，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到。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但已经逐渐从刚醒来时的迷茫变得清明起来。单向玻璃让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紧紧盯住屋里除他以外唯一的活人。
　　“江峰？”雷浩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江峰脸色一变，他直起腰，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雷子，你听我解释，我……”
　　但他没能说完，下一秒，雷浩忽然纵身跃起，重重把江峰扑倒在地。只见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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