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审判人

　　荒村卷二十六

　　白泫进入黄红梅的记忆，这里的记忆大多都是碎片，边沿都是尖锐的棱角，大概是因为她自愿让白泫进入自己的记忆，所以白泫落脚之处也都平坦无阻。
　　入眼第一个场景就是恍惚的，昏暗的房间，从四面八方吹进来的寒风，如同早时候的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发出拖沓的声音，一股子的寒冷打进骨头缝里，眼睛所见之处都是灰尘垃圾和爬虫。
　　白泫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个环境，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是以躺着的视角看到的周围一切，所以这应该是一个肮脏漏风的破屋子。
　　“你动作快点，好了就轮到我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响起，声音里满是一种急切，一阵疼痛感突然传遍全身，白泫一个激灵，立马就了解到了现在黄红梅的状况。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忍不住就想吐出来。
　　但白泫进入的黄红梅的记忆，此刻的黄红梅并非是没有感觉的，对她来说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绝望，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任由他人摆弄。
　　白泫挣扎的逃离她的这段记忆，比起沈玉琼绝望后的疯狂，黄红梅却连基本的反抗能力都没有，这种被压迫后深深的窒息感，快困的白泫也陷入这片黑暗的沼泽。
　　黄红梅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如同铁棒划过生锈的铁片，令人头皮发麻，“逃不了的，去哪里都逃不了的……”
　　这声音在白泫脑中来回响，身子也像陷入泥潭一样，越是挣扎越是沉，耳边更是传来无数不堪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越来越频繁，白泫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没想到刚进入黄红梅的记忆，就会被她强烈的意识吞没。
　　猛然间，一道白光闪过，白泫的身子从左手开始，一点点恢复体温，身子也能慢慢恢复行动，只是一个晃神，白泫感觉自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是一个安静的公园，杂草丛生，缺乏修理的树，以及身下这张已经完全掉漆的长椅，无不暗示着这个公园是个荒废的公园，再好点也就是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跟我去医院吧。”是沈玉琼的声音。
　　白泫立刻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阳光有些刺眼，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旁边坐着的人的模样，三十不到的年轻姑娘，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一身剪裁得当的妮子大衣，笔挺的裤腿下一双浅棕色的坡跟皮鞋，被擦的一尘不染。
　　白泫顺着黄红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暗红色的棉袄，上面满是污渍，一双手满是污垢的手来回地搓着衣角的一块发黑的污渍，红棉袄下是更加惨不忍睹的破烂裤子，黄红梅下意识地将脚往椅子里面缩了缩。
　　沈玉琼推了推眼镜框，黄红梅的一举一动她早就看在眼里，“你真的不能说话了？！”
　　黄红梅一愣，将头低的更低。
　　白泫心里诧异，黄红梅不是可以说的？难道她骗了沈玉琼。
　　沈玉琼叹了一口气，“也好，我知道你的日子比我更不好过，这些狗娘养的畜生这么折磨你……”
　　白泫感觉脸颊一热，用手一摸，竟然是两行眼泪，没想到黄红梅竟然哭了。
　　沈玉琼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我把他们全sha了。”口气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黄红梅惊讶的看这沈玉琼，脸上闪过无数表情，震惊，开心，恐惧，担忧，麻木。
　　沈玉琼并没有理会黄红梅，仰头看着并不算蔚蓝的天空，“上次我们见面时，你最起码还有神志清醒的时候，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你已经被毁的不成人样了。”
　　白泫惊讶的看着沈玉琼，黄红梅的甚至确实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这次跟沈玉琼的见面，明显就是在她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为什么沈玉琼会觉得她是神志不清的，难道此时的黄红梅在刻意装疯卖傻？
　　很快白泫的疑惑就被解答了。黄红梅猛一抬头，冲沈玉琼痴痴一笑，紧接着咿咿呀呀的一顿胡乱喊叫。
　　沈玉琼显然把眼前这个人当成了一个完全的疯子，神情瞬间放松下来，“上次我们见面后，虽然你劝我别回去，但我实在想念我的孩子，我绝对不要他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别的跟那些禽兽一模一样。”
　　沈玉琼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令人胆颤的寒光，“我的孩子死了，他们杀死了我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可爱，那群畜生竟然活活烧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他们死！”
　　黄红梅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恨，她太了解了。当初自己怀着孩子，可那对禽兽兄弟完全不管不顾，害的自己已经成形的孩子胎死腹中，那中痛比鞭子抽在身上还要痛一百倍一万倍，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孩子死了，她的魂也死了。
　　沈玉琼，“我本来只是恨他们，可是他们要致我死地，他们把我栓起来，养在狗窝里，不给我吃，不给我穿，让所有人都像对牲畜一样的对我，我最恨的是他们毁了我的未来，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是为了净化这个世界，也是为了超度我的孩子。”
　　接下来的对话，让白泫知道了沈玉琼整个的屠村经过，她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制作了剧毒，通过可耻的方式将毒投进了村中唯一的水井里，当天晚上村子里就死了大半的人。没有死的人也被她像牲畜一样圈养起来，在这之后的漫长三个月里，沈玉琼将这些活着的人进行了解剖，活体解剖，也依赖于她在那段时间内的超常学习，成了她以后医治患者的有效手段。
　　对生命的敬畏应该是人存活于世的根本，当不等价的生死观念在憎恨中失衡之后，一切英雄的金色光辉都将变成恐怖的黑色，吞噬一切的善果。
　　直到现在白泫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件事情，帮助自己的救命恩人微笑的背后，是手术刀下无数的亡魂。
　　“是她拯救了我肮脏的生活。”一个年轻富有活力的声音在白泫背后响起。
　　白泫回过身子，只见一张白净的脸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看样子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
　　“是她拯救了窝肮脏的生活。”女孩又重复了一边，美丽的外表如同迅速衰败下去，身体变的残破不堪，正是白泫看见的黄红梅的样子。
　　白泫：“你……”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在我的记忆里。”白泫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转身看见的是女孩纯真的笑脸，再回头，哪还有那个凄惨的黄红梅。
　　“她比我可怜，”黄红梅说这话时，笑盈盈的，让人非常不舒服，“她被那群人糟践的子宫都烂了，回去就切了整个子宫，没了子宫，她再也不会拥有孩子，一辈子的孤独。”
　　“你呢？你疯疯癫癫的难道就比她好！”白泫怒吼着，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白泫明显感觉到黄红梅想要将自己困死在她的精神世界，一旦自己跟她的情绪，精神同步，自己就会被永远的留在她的意识里。
　　“我？”黄红梅突然变成原来恐怖的模样，嘶哑的声音在白泫耳边响起，“我疯了，自然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白泫，“你真的疯了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黄红梅突然眼球暴突，“谁说我没有疯，谁说的？谁说的！”
　　白泫慢慢拉开跟她的距离，说实话这么近距离看人眼球掉出来，确实很刺激。不过看黄红梅的样子，自己的猜想的果然没错，“你是装的。”
　　黄红梅恶狠狠的盯这白泫，“你胡说！你胡说！”说着就超白泫扑了过来。
　　白泫一个闪身，动作还是不够快，肚子上还是被黄红梅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黄红梅还不肯罢手，要到白泫受伤更是来劲，左右挥舞着手臂又冲了过来。
　　只是一瞬间，白泫就看见黄红梅狰狞的脸上竟然挂这两行泪，也来不及细想，只好矮身，一个扫腿，就将黄红梅绊倒在地，“一直以来你都是知道的，那些被侵犯，被凌辱的日日夜夜，你都是清醒的，你只是不愿意承认，所以你一直装疯，想要欺骗别人，也想要骗过自己！”
　　黄红梅动作一滞，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整张脸变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嘶哑的喉咙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音量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下一刻便疯了一般的冲向白泫。
　　也就在这么一瞬间，白泫看见黄红梅背后，一片破碎的记忆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泫闭上双眼，不去看黄红梅扭曲的脸。
　　“好了，赶紧忘掉这一切。”毛温暄从白泫背后，单手捂住白泫的双眼，任凭白泫的眼泪在自己手里肆虐。
　　黄红梅还是带走了沈玉琼的骨灰，白泫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黄红梅收殓，晃着轮椅离开。
　　毛温暄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寿命已到，今晚便是最后期限。”
　　白泫木然回头看着一脸正气的毛温暄，冷冷道，“我在她的记忆里看见了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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