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术生

　　某种意义上来说，五中可以算是一所艺术特色学校。它孕育了一大批美术生、音乐生和体育生，甚至还和外面的艺校有建立合作。但是最多的还是美术生，因此五中的艺术楼基本上就是美术组老师和学生的天下。

　　艺术楼距离教学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学校为此设计了一条天桥连接两栋建筑的二楼。这个设计还是比较巧妙的，减少了美术生们来回上下楼梯的无意义运动，同时还能减轻一下食堂开饭时间的楼梯压力。

　　而此刻的王睢独自一人走在这条露天天桥上，任凭朦胧夜色下的晚风吹乱自己的发型。

　　好烦。

　　他说不上来是又要面对一次叶苟让他心烦，还是差点失约更让他郁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把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忘得这么彻底，长这么大以来，这可能是第一次。

　　叶苟这个人好像是一个什么恶毒的魔咒，跟他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等到他慢吞吞地走到高一七班教室后门，透过后门上的玻璃口子往里看时，内心的郁结又瞬间被无语替代了。

　　门的另一端，叶苟正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好像是在睡觉。桌洞里的光景从这个角度看去一览无余——一堆乱七八糟的试卷中躺着一只手机和一个充电宝。“明目张胆”这个词大概已经不适用于校霸同学了，“无法无天”大概更合适一点。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学生会纪检委员或者老师，叶苟大概就没了。

　　高一的晚自习还算轻松自由，只有一个班干部坐在讲台上值班，没有老师来巡逻，王睢身为班长很清楚这些。叶苟应该也是摸清了这点套路才敢这么放肆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王睢在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前趴着，试图寻找留意到自己的好心人，希望教室里有人能把那个校霸叫叫醒。

　　结果没来得及等到有什么好心人，原本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直起了身子，然后缓缓伸了个懒腰，手中亮着屏幕的手机被高举过明晃晃的茶色卷毛头顶。这个姿势保持了大概有三秒钟之久，手机主人才想起来这是在教室，把屏幕摁灭了之后往桌洞里潇洒一丢。

　　“……”原来没睡啊。王睢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那个伸着懒腰的人扭过头往后门方向看了过来，总算成功对上了视线。

　　还带两部手机……另外一部是模型备用机吗？
　　社会你叶哥，人狠套路多。

　　看到王睢的脸，叶苟就反应过来要去开会了，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挂钟时间。七点十分。

　　于是他又把手机从桌肚里摸了出来，顺势把另外一台往深处推了推，好像再放进去一点别人在后门就看不到了似的。动作连贯漂亮地把手机往松松垮垮的校服裤兜里一揣，叶苟打开后门走出了教室。

　　“哟，睢哥也忘了时间了啊？”叶苟笑眯眯的看着王睢。

　　看样子这个傻大个以为自己和他一样忘记时间了。王睢默默松了口气。这样他就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七点前叫他一起去开会了。搞不好到最后人家叶苟并不是很在意他有没有失约呢。王睢同学在脑内快速丙且完整地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测。

　　他张了张嘴，结果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快点走吧，迟到了。”

　　大概是被王睢这副样子愉悦到了，叶苟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不再那么吓人了，更像是只哈士奇。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一间间教室窗户。

　　“你看看你，身为一班之长，这么没有时间观念，这样是不对的。”这个成绩吊车尾、班级活动神龙不见尾的家伙现在开始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姿态来了。

　　王睢不打算接他的茬，翻了个白眼继续快步走着。

　　“咱们普转美男生应该少得可怜吧。”叶苟倒好，没人搭理他，还是能自信满满上演一段单口相声。
　　“七班转美的好像还有俩女生，就我一个男的。
　　“10班的班主任好傻逼啊。
　　“我希望不是那个爆炸头大妈当我们班主任，她b话贼多。”

　　“你b话也不少啊。”快到画室门口的时候王睢终于忍不住了，“快点，就等你一个了。”

　　刚说完这话王睢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果不其然，他看到叶苟的脸上的笑意一敛，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此刻耷拉了下来，那平光眼镜下的眼镜突然眯了眯，同步动作的还有他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哈士奇的气场不见了，校霸气场又回来了，王睢突然有点怂。

　　“你……是不是忘记叫我，自己先来了。”

　　好在两个人已经到了画室门口，王睢没回答他，只是低着头推开了那扇涂鸦了龙飞凤舞“D班”的木门。

　　“草。”迎接他们的是画室里传来的整齐划一的惊叹。

　　王睢：？

　　“脏话少讲。”老师把手中的资料卷成一个纸筒随手敲了几个离自己近的学生的头。

　　“所以叶g……叶哥转美的消息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不幸中招的周昊揉着头继续行使自己的言论自由权。

　　叶苟：？

　　“所以叶哥和睢神有一腿也是真的？”阿呆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跳踢踏舞。

　　王睢和叶苟：？

　　他俩什么时候有一腿了？？王睢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叶苟。后者原本的面若冰霜此刻似乎也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迹象，王睢这才想起来，对哦，人家现在还生着气，怪自己没去叫他还先行一步了呢。这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矫情呢。

　　唉……暗自腹诽是一码事，但事实就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得找个机会道个歉，不然谁知道自己未来的两年会不会生活在校霸的阴影下呢。

　　“好了别吵了。”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都聚集到一起，找个位置坐下来。

　　周昊趁机溜到了王睢边上：“哟，惹到人家啦？”

　　王睢没好气地睨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子一眼：“你还说，当时你也在场，你就只记得把我拉画室来，刚怎么不提醒一下我忘记叫他了。”

　　装孙子一把好手的周昊嘿嘿一笑：“这不是推塔推得正起劲嘛。怎么样……哄得好吗？脸色很臭啊。”看了一眼正从角落里拖出一把无人归属懒人椅的叶苟。

　　脸色的确臭得可以。“我哪知道，没想到他这么介意这些。”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他很机车，这么屁大点事情就那副你欠我三百万的表情了，太夸张了吧。”周昊压低了分贝。

　　王睢被他突如其来的湾湾腔搞了个措手不及，轻咳几声才忍下笑意。“你也就背地里说人家坏话的时候像那么回事。你有种跟他面对面的时候这么说。”说罢摆了摆手，已经把自己的这个损友看了个透彻。

　　思忖片刻，王睢也搬了一把小椅子，选了叶苟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个，叶苟。”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王睢开了口，“今天这个事情……”

　　“没事，真没事。”叶苟立刻打断了王睢，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哪怕一眼王睢，只是自顾自耍着手机，“我反应过度了。”

　　那句“反应过度”可能是真的，至于前面那句……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有错在先，对不起。”王睢戳了戳叶苟的腿试图让叶苟能够正视自己，然后接受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叫你。”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给别人的意思，语气也足够诚恳。都这样了叶苟如果还是不能接受那王睢真的没办法了。

　　“……”叶苟终于看了一眼王睢，眼神一如既往的复杂，王睢有一瞬间打了退堂鼓。

　　最后，王睢听到了一声“嗯”算作回复。

　　好家伙，这下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个鼻音就糊弄过去了？

　　原本还想再争取一下，无奈老师看大家都坐下来了，就轻咳两声让大家安静，王睢只好作罢。

　　“自我介绍一下。”老师终于想起自我介绍了，“殷浩，叫我殷老师就行，未来两年你们美术D班的班主任就是我了。”

　　五中的每个年级段都有十个班，其中9班和10班是纯美术班，两个班级又分成ABC三个美术小班，由三个美术老师带领上课。轮到王睢，他们这帮普通转美术的普转美生就顺理成章组成了一个D班。

　　“首先呢，我们来选个班长。”殷浩搓搓手，俨然一副要抓一个小朋友拿去煲汤的模样，“有自愿吗？没有的话就举荐一下？”

　　周昊第一个举手：“让咱们王睢来，业务能力强，经验丰富。”

　　妈了个……王睢差点口吐芬芳。这什么二五仔队友？

　　阿呆拍手叫好：“睢神肯定没问题的。”

　　丁丁有点担忧：“可是睢神已经是八班班长了，再当个美术班班长会不会事情太多啊？”

　　没等王睢感动几秒，另外一个高个子女生开了口：“要么丁丁来吧。”

　　丁丁闻言立刻倒戈：“我觉得睢神真的特别强，肯定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噢，人气这么高？那就你了。”殷浩笑呵呵地宣布道。

　　王睢：……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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