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术生

　　画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闻声抬头的王睢没忍住手揉了揉眼睛。

　　来人踩着一双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的球鞋往前台走了去，每走一步路都走得跟要起飞似的带着风。衣着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倒是显了几分朴素，怎奈他那一头明晃晃的茶色头发简直刺眼，想要忽视都很难。

　　一看到这个颜色的头发，不用看脸，王睢都知道这人是谁了。除了叶苟，还有谁能驾驭住这骚包的发型——最重要的是，谁能在教导主任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这发色是天生的？

　　叶苟何许人也？

　　这个名字在别的学校可能还算不上出名，但在第五中学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关于他的传言多得足够让英国妇女就着下午茶，从下午聊到第二天的下午。其中最为广泛流传的版本是这么说的——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每每考试成绩都吊车尾、要不是初中的三年算在九年义务教育制度里，校方早就把他开除、一度让老师家长怀疑他考不上高中的这么一个问题学生，在中考时不知是遭雷劈了还是被人魂穿了，愣是超常发挥考进了五中。

　　虽说五中只是一所中游高中，但是对叶苟这样的人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学校。
　　“那个小哥哥是你们学校的？好帅啊...”旁边一个外校女生小声问着五中的女生。
　　“对啊，段草，校霸，贼拽一男的。”另一个女生应到。

　　“啊，这样啊...是不是很凶啊？”

　　“不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班的。不过听说他打架很厉害！”

　　又来了。

　　王睢在内心哀叹一声，戴上了耳机。

　　对，叶苟考上普高之后完全没有收敛自己言行举止的想法，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天天顶着一头茶色的卷发在校园里晃来晃去，教导主任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把头发染回黑色不说，第二天还去染了几条玫瑰金的挑染，差点没把教导主任气吐血。

　　十分标准的“问题学生”。

　　话虽如此...王睢不经意间往前台的那个修长的背影投去一瞥，却没想到刚好对上了对方扫视整个画室的目光。

　　和校霸成功对视的王睢：“......”

　　那是极其慵懒的一眼，没什么焦距，但是在看到王睢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打起了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王睢忙低下头，心里的警钟开始铃铃作响。

　　于是几秒之后，他座位边上的空座位上不轻不重一声“啪”，一个画包被它那不懂爱惜画材的主人放了下来。

　　这么大的画室，这么多空座位，他干嘛偏要坐这里啊？王睢试图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的惊恐。
　　开玩笑，这家伙可是校霸，传言里的他一个人能把一足球队的人打趴下还不带喘气的...他不会画到一半突然看我不爽了，就掏出一把刀子捅过来吧？

　　没等王睢天马行空完，就看到叶苟拉开画包的拉链，掏出了一把崭新的美工刀。

　　王睢：“......”

　　“你看那个人，看到没有啊...”

　　“卧槽可以，这个颜值我可以了。”

　　“真人真的好帅啊...”

　　这个画室生源五湖四海，不论是什么学校的学生都收。平时周末来上课的大都是女生，这下可好，画室里来了一个帅哥，一群姑娘免不了东打听一番西感慨一番，原本安静的画室蓦地响起了一阵窃窃查查的私语声。

　　“安静安静！像什么样子！”老师显然有点不快了，“再吵吵一人十张速写。”

　　十张速写作业简直可以扼杀一个才高二的人活下去的希望。原本热情似火的小迷妹们像是被泼了冷水似的，瞬间噤了声。

　　可是当事人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心无旁骛地研究怎么铺画纸，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王睢的画板飘去。

　　当他学着隔壁同学的样子贴完画纸之后，就开始对手上一整盒还没有削过的铅笔一筹莫展起来。权衡再三之后，叶苟把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身边的王睢。旁边这个小帅哥看上去好像很熟门熟路的样子，画的罐子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削笔什么的应该也不在话下吧。他这么想着。

　　而另一边，已经被盯上了的王睢同学削完自己的笔就开始给面前的罐子加深入塑造，尽可能忽视身边这个话题中心。

　　就在塑造的瓶口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吓得王睢手一松，笔就这么脱了手，笔笔直地“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王睢可以肯定自己听到的不是笔芯摔断的声音，而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他妈是炭笔，软炭，一摔就粉碎性骨折的那种。

　　强忍住怒火，他抬起头，看向肇事者。

　　“什么事？”

　　叶苟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把手一伸递上来一支崭新的笔：“帮我削一下？”

　　我削你阿爸。

　　王睢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把笔接了过来，顺便把掉在地上那支估计已经粉碎性骨折的笔也捡了起来。

　　他可不敢惹这种宛如□□老大一样的人。

　　一旁无事可做的叶苟就专心致志地看王睢是怎么削笔的。

　　王睢的手算不上特别白皙，但是却骨节分明，看上去还算是赏心悦目。再加上他熟练的削笔动作，使得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削笔任务看上去像是一场华丽的表演。

　　在一旁闲着没事干看了好一会的叶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对准王睢正在削笔的手毫不遮掩地就是喀嚓一张。

　　王睢：“？？？”

　　他就这么看着叶苟熟练地点开微信，把刚拍的照片发在了一个对话框里。

　　削完叶苟的笔之后，他笔放在了叶苟的桌上，自己则从笔盒里重新挑了一支已经削好的炭笔继续自己的作业。

　　结果没想到，刚画了没几笔，叶苟又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叫什么啊？几班的？”伴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那两个仿佛来自地狱恶龙咆哮般令人绝望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王睢看着地上那支年纪轻轻就夭折了的炭笔，心头猛地涌起一阵不知名的悲哀。
　　以及一种想要杀人的欲望。

　　他把摔断笔头的笔捡起来，看向了叶苟。后者看了一眼王睢手中炭笔的残肢，依旧是一副不觉得有做错什么的样子，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八班。王睢。”

　　“王什么？王衰？”叶苟乐了，“这什么名字啊？你是不是从小都特别衰啊？”他一边吐槽一边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打着字，一看就是在和别人汇报什么。

　　就你这破听力还好意思吐槽我的名字，睢念第二声。王睢在内心冷漠地回答。叶苟，叶狗，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我是叶苟，苟活的苟，叫我叶哥就行。七班的。不过到时候分班我们应该是一个班。”因为大家都是转美生。叶苟见王睢没反应，便做起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苟活的苟...这还是王睢第一次见人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还叶哥，我要叫你哥我就跟你姓。

　　“你是哪个sui啊？”叶苟又开了口。

　　“……江淮之上的淮改成目字旁。”王睢又叹了口气。

　　叶苟似乎在输入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字：“你爸妈怎么想的啊？起这么个名...”

　　王睢不想接他的话茬，他只想安安静静把面前这张静物素描搞定。

　　可是总有事与愿违的时候。

　　“哎，那个新来的和王睢，你们俩聊得挺开心嘛？要不要出去太阳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画速写一边聊天啊？”由于叶苟戴着耳机，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分贝，于是成功地吸引了画室老师的注意力。

　　听到这里，王睢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思考怎么圆场。

　　“不好意思啊老师，等我会画速写了我一定画。”叶苟没等王睢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画室内响起了一片隐忍的笑声。

　　“笑，笑笑笑，你们都不想画画了是不是？”老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王睢和新来的，你们俩下礼拜给我交十张速写！我管你会不会画，画不好就给我一直画！”

　　说罢嘀咕着“不真来两下子你们还以为我在逗你们玩啊”就腆着肚子趿着步子出去了，显然被气得不轻。

　　老师出去后，周围的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朝王睢和叶苟投来怜悯的目光。而王睢拿着炭笔，此刻只想把笔头直接戳进叶苟鼻孔里去。

　　“那个，王睢，加个微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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