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拯救陛下

　　尽管林奈恨不得跑去闹革命，可偶尔去拜访国王全家，近距离接触下，她又难免觉得几分惋惜。

　　龟缩在杜伊勒里宫的路易十六，玛丽王后，偕同一对未长成的儿女，其实算是个温馨的小家庭。而他们被拘禁在囚牢里的生活，又显得那么安详平和有规律。

　　早餐完毕，王后会与孩子们悉心谈话，再由女教师陪伴他们，自己去做弥撒；全家一起午餐后，国王夫妇玩一点球、牌娱乐，然后丈夫午休，妻子见见密友；晚饭后全家待在大客厅，与住在卢森堡宫的普罗旺斯公爵及其夫人等亲朋聊天；至夜间十一点，他们准时熄灯睡觉……

　　多么平静，还时时笼罩着信奉天主的淡泊与虔诚气息。仿佛在那之下，王后以及国王为了自救的那些“激进”举措并不存在。

　　作为知晓真相的林奈，还有米拉波，自然不会被表面所蒙蔽。而那些游走政坛、越来越老练的革命者们，又怎么会真的放松警惕！

　　所幸，林奈的反复劝说终于有了一点效果——国王好歹决定，按计划的第一步，外出去响应人民的热情了。

　　除了在巴黎街头低调巡视，路易十六更“积极”前往的是“民意聚集地”：国民议会，即制宪议会。他只被“允许”参观议会大厅，还必须是没有举办会议的时候。饶是如此，国王还是见到了不少真心或假意效忠他的议员们。

　　对于国王的主动莅临，议员们至少表面上是很欢迎的。他们排着队，殷切的呼喊“国王陛下万岁”，甚至，普通民众也有机会进入围观，并一起热情喝彩。

　　国王则不失风度的同他们招手，“享受”他们的“拥戴”。

　　林奈知道，路易十六并不太懂应变之道，也没有坚强的心脏，他更习惯于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所以，她事先频繁暗示他，少做少错——只需维持威仪的外形，多去“倾听人民的声音”就好。

　　反正，慢慢走步、迟缓动作、言辞简短……这些迟钝者的特征，都不损害、甚至有利于他展露国王的镇定与沉稳。

　　既然路易十六从来就不擅长作公共场所的演说家，林奈便恳请这位陛下，只谈抚慰鼓励，轻易别发表观点。毕竟，君主立宪制的一大特点，就是要求充分削弱君主权力，让陛下做个吉祥物。既然路易十六已经被软禁在巴黎，在没有能翻盘的军队之前，都应该体现得足够驯服和善良，好令他的人民满意。

　　但是，林奈强烈希望，这位国王务必继续保持上位者的高傲宽宏风貌，不要为低头而低头。慕强是刻在普罗大众骨子里的，身为人民的偶像，决不能一味卑躬屈膝。

　　路易十六年轻时倒也“企图”励精图治，然而，他始终对打猎更投入一些。如今地位尴尬，自由受限，他便安然接受现状，于政事漫不经心。即使关乎自家处境，他也罕有和人争锋相对，体现得颇为软弱。无论事大事小，假若被驳斥禁止，他往往就回避妥协——林奈近日溜进国民议会两次，见到的他都没怎么精神振奋；言谈若涉宪政，他愈发唯唯诺诺，任人摆布。

　　想要他抖一点君主的威风，偏偏却似个扶不起的阿斗。可惜啊。

　　林奈看着、想着就不住叹气。唯一值得庆幸的，和谐共处的底线守住了——在被剥夺诸多执政权后，这位国王的亲和力总算还是赢得了些民心。至少，如今，不仅大街小巷的普通群众都赞扬国王的宽容与和蔼，甚至大部分革命者都真诚认为：“他是个高贵的人”。

　　人们渐渐会把对神授君主的膜拜、无可辩驳的服从，转化为一种基本的尊敬。对于国王的能力，他们是不怎么信任了；对于他的个人品质，好歹还能怀着钦佩。

　　真遗憾这种任务不能交给王后去做！林奈坚信，玛丽安东奈特的骄傲，一定能促使把这种表演完成得更漂亮。王后坚韧顽强，更具有旧时代统治者的光环，更容易获得那些无脑崇拜——可叹这里是法国，她却是个永远不能越过丈夫的奥地利女人！

　　林奈甚至不敢建议她多多外出去拉拢民心。她的生硬和倔强，固然展露着王家气势，但亦可能激化矛盾。其实，换个时代，王后对天主的敬畏倒可以拿去做文章，林奈也曾谋划请王后携公主前去教堂、在公众面前刷虔诚人设、顺道展示她现今变得朴素节约的风格。但，这场前所未有的法国大革命决不止反对君主制，而涌现出太多反对旧宗教制度的行为——人民仇视什一税和教会侵占土地由来已久，这会儿正在搞清算，并酝酿着更大的清算。

　　毕竟，法国财政现在太缺钱，太缺钱了。林奈辗转通过玛丽王后从米拉波那儿听来的风声，一位教士代表塔列朗【注一】，正预备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捐赠”教会财产呢。

　　等“人民的议会”展开“强制没收”，势必会拉开全国宗教战争的帷幕，到那时，跟教会“亲密”的王后，恐怕又要遭遇新一轮批；；斗——林奈绝对没胆子，请她站到风口上去。

　　没头脑、安于现状的“老好人”国王，更适合做个居住乡间的土财主——管着小庄园，打打猎，玩玩牌；偶尔操心地里收成，有时安抚他的雇农，甚至施舍少许面包，帮他们修修漏雨的房子，好让那些卑微的平民邻居们感激涕零。

　　王后曾经的奢靡作派，跟迟钝好心的懒地主搭配一块，起初最多引起嫉妒；若遇上经济危机，则很容易激发民愤；她要再表现得强硬顽固，则更遭人憎恶。为了如何改良这个已被排斥的奥地利女人的形象，林奈着实煞费苦心。

　　直到她发现，处在这样的危机中，玛丽安东奈特居然开始懂得珍视家庭，竭力守护儿女，为他们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主要为了王太子的健康成长。

　　鉴于十一岁的女儿乖巧听话，似乎不必太操心；王后便把她最深切的亲情都用在了五岁的儿子身上。林奈不想指责她的重男轻女。毕竟，在崇尚萨利克法的法国宫廷，公主乃至其后代从来没有继承权，能不能出嫁都要打个问号——路易十六的三个姑姑、路易十六的亲妹妹都还独守空闺呢。处在政治漩涡中的王后，真没有办法去对女儿的将来寄予太多期望。

　　在这幽闭于杜伊勒里宫的日子里，玛丽安东奈特把她从前花天酒地的精力转移到了儿子的教育之上。林奈不止一次看见，她不一味指挥家庭教师，而是亲自给王太子读课本。她会讲童谣，还会描述故国奥地利的风土人情。她教导儿子保持尊严，培育他行走的气度，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能承担王冠的小男子汉。

　　尽管儿子害怕时她会紧紧搂住他，但她从不纵容他；即使他因娱乐得不到满足、大哭大闹，她也能坚持原有观点。

　　像是反省了自己过去不爱看书的坏处，为了儿子，她居然也开始认真阅读了。林奈眼见，明亮的晨光里，深沉的朗诵洗涤着人心，母性圣洁的辉芒笼罩在王后身上。

　　于是林奈把这一幕写在了她的文章里。

　　“这倒是件稀罕事。大概因为，现在陛下的所作所为不足以令王后满意，她只好到未来的陛下身上去寻找安慰了。”接到林奈新稿件的主编如是评价道。

　　另一个听闻此事的米拉波则更直白。“据说王后殿下过去不学无术，现在倒知道要努力读书了。想来也不奇怪，如你所言，‘学习的苦得主动去吃，生活的苦躺着自动就来’。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状态下，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寻求转变。”

　　坏人也有亲情。而国王夫妇，道德品质尽管不太高（王后过去确实贪玩奢侈风流了些，国王其实还在平均线之上），但决非传统意义上的坏人。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他们灭亡的原因。君主专制从来既不能保证才能，也不能保证人品，所以常常带来的是才、德皆不配位，自然会诱发种种悲剧——大部分时候是底层人民的悲剧，偶尔连同中上层、乃至君主本身一道悲剧。

　　像是命运的安排，其实是制度的迫害。

　　但是，当自上而下的改良已无法进行，唯有依靠一场大革命摧毁旧制度，人类才能窥见文明进步的曙光。

　　在林奈的努力下，报纸上终于有了些描述王后正面形象的文章——一边挖苦她的政治智慧，一边又感叹她抛弃那些酒肉朋友后，逐渐舍弃穷奢极侈，最终回归家庭，成为了爱护子女的母亲。

　　为了自己和她那脆弱的友谊着想，林奈不能在这样的文字后署名。毕竟个人嘲讽对于王后的伤害，远远胜过高谈阔论的政治抨击。但是林奈不仅暗示自家编辑，还可以拜托米拉波找人去写——这种联络必须是秘密的，免得妨碍他坚定的革命派形象，毕竟，‘林奈女士’在许多人眼中已成为倒向王室的一员。

　　如此，于王室不利的声音渐渐平息不少。

　　表面上，国王终于体现出开明与宽容，强调尽管当前局面有些混乱，波旁王室受到了一定挫折，但乐于接受国民议会的协助；而奥地利公主平安康健，仍然享有大部分王后应有待遇，并愿意与国民同甘共苦——总之，一切都是法国内部矛盾，外国不得随意横加指责。

　　对于路易十六的外交呼吁，邻国的态度尽管尚有暧昧，但至少，法兰西人民较为肯定国王的作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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