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鬼

　　吕祭的视线恰好和她撞上。

　　她整个人抱腿蜷缩在角落，头发上沾满了浓郁的早已发黑的鲜血，拧成一股一股，嘴唇颤抖着一动一动，急切而又挣扎，她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庞大摄人的墨黑色怨气。

　　从她身侧路过的人，皆是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璀璨而辉煌的赌场与她的惨状天悬地隔。

　　戈疯飞快的将筹码兑换成现金，拉扯着有些犹豫的吕祭，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迅速离开赌场。

　　吕祭没有因为自己所见而有所停留。

　　因为，她知道，她的实体不在这里。况且，吕祭只是需要活人的恶元，而她，只是亡魂。

　　赌场内一片喧嚣，赌局的胜负只发生在一瞬，一转眼，赌桌一侧的人一股脑卷走筹码就消失在人圈里，没有给任何人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和机会。

　　钱志鸿的惊讶如同众人，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再次确认戈疯的手牌时，地上落满了纸牌和四散的筹码，而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

　　内心的不甘于怒火烧红了眼，钱志鸿叫来一同跟来的手下，咬着牙小声的吩咐道：“想办法把这两个人给我抓回来！男的不用管生死，女的留活。”

　　“是！”

　　戈疯带着吕祭渐渐远离七纱会所几个闪烁的大字，沿着江，一路快走进一条巷子，此时已是午夜，四周静寥无人，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戈疯回头，确认无人跟来后，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对着一脸平静的女人道：“还好跑得快，万一他们反应过来，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两人快走了有一段时间，戈疯是个男人自然不费太大力气，可她看起来竟也无半点疲意，毫无喘息，他倒是很意外。

　　“为什么要跑？”吕祭皱眉，平淡的叙述：“他们发现不了。”

　　戈疯一愣，微眯的双瞳在黑夜的掩饰下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竟然他们发现不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的话半谨慎半好奇。

　　晚风含着凉意微微吹过，撩起背后的黑色发丝缓缓飘起。吕祭抬头，与他对视，莺声出啭。

　　“你的动作极快，抬手落下的一瞬间一般人的确发现不了。何况又是在众人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们的注意力当下全部集中在赌桌的输赢，并没有人真正关注你们是否有出千。”

　　“而我不同，我的注意力……全在你。”

　　咯噔。

　　戈疯的心脏因为她的话剧烈的震动一下。她说的话，总是让他感到出其不意。明明的十分暧昧的话，却又总被她说的理所应当。

　　戈疯认同的点点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竟被你这个小妖精看出来，眼神挺好，明明刚上赌桌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

　　言毕，一眨眼功夫，便从衣袖里抽出一张极薄的卡片。

　　一张黑桃A的贴面。

　　戈疯左手掐住卡片一角，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置于其下，点燃，几秒过后，贴面上的图案竟全部消失。

　　赌桌上多一张牌或少一张牌都容易引起怀疑，自身带牌要是被发现，保不齐自己的小命会被丢到哪个垃圾桶里。

　　这张贴面的油墨基料是用特殊的高分子材料制成，预热可消，即使被发现，他也有自信抹去证据。

　　“赌局毕竟是赌局，21点是概率游戏，三成不到的胜率我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赌。”

　　一副手牌，除去大小王，52张牌，但凡记忆力好点的人都能记住已出手的牌，三局之内他想要单纯用赌技去赢，风险可不小，他可不个喜欢冒险的人。

　　为了不被发现，他在一股脑收走筹码混乱之际将原本贴在其他牌面上的贴面剥下，事后即使赌场的人再去确认，桌面早就乱七八糟，也没办法找出任何证据。

　　“你这样的人，为何赌场的人会说你从未赢过？”

　　戈疯挑眉，没想到她还特地打听了他。

　　“赌博嘛，无非就是图个乐子，别人赢了会开心，我嘛，倒是觉得输了挺也有意思，就这么简单。”

　　“输也会有意思吗？”

　　他说的轻松，可吕祭还是满腹疑惑，做人，难道不是都想赢吗？而且他的“元”也并不纯净啊。若他是真如此无欲无求，他不可能带着如此香甜的气味。

　　戈疯见她在思考，以为她是听不明白他说的意思，也没想细说。又往回探了探头，没见人，听了听声音，没动静，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那帮人是还没追过来。

　　戈疯望了望天，再次看向吕祭。

　　“天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到热闹点的地方，你赶紧打车回家吧。”

　　他是个奇怪的人，吕祭认为。因此她没打算再次直接问他要血，她又不傻，估计他也不会给。

　　戈疯带着吕祭绕着巷子又走了一段时间，将她带到人烟稍微密集的地方，确认周围有路过的出租车后，转身对着她说：“就这儿吧。”

　　两人认识不久，分别之际相顾无言，戈疯是单纯不知道说啥，多少年没这么“日常”的跟人交流，而吕祭则是在想攻破他的对策。

　　戈疯撇撇嘴，将风衣的帽子翻上头，双手插进衣口袋里，又看了一眼吕祭，还是漂亮。

　　这么漂亮的人，多看一眼都是赚了，戈疯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随后便准备离开，转身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她的声音。

　　“你不好奇我叫什么？”

　　戈疯脚步一顿，没有回身，随口轻巧一答：“好奇啊。”

　　语落后，他已迈出三两步，不曾回头，她的声音顺着夜晚的风，缓缓吹进他的耳里。

　　“我是吕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月色下，血色的花掺杂着蚀骨的情愫，将开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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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祭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转过身，面向方才走出的巷子深处。一眼望去，那里无光，黝黑一片，与街道另一头的繁华形成对比，像深渊，像...地狱。

　　黑暗中，不光是恶元的气息，就连血味也都浓烈的呛鼻。

　　这已经不是亡魂都能散发出的程度了，难道......

　　吕祭整个人面向巷子，缓缓闭眼，随后猛然睁开，墨黑色的瞳孔骤然艳红。

　　灰黑色的石墙，坑洼的水泥地，飞溅的、低落了、散开的鲜血处处都有。混着泥沙的鲜红抓痕看起来触目惊心。不用特意猜想，就能知道在这片地近期发生了什么。

　　像是恰好应证了她的猜想，从黑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幽幽的，越来越清晰的呼喊。

　　“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悲切而又绝望。

　　吕祭跟随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巷子的深处依旧是一片漆黑，吕祭在一面石墙前停住了脚步。

　　依旧是那个抱腿蜷缩在角落的女子，吕祭走到她的跟前，见她慢慢抬头，混着血的泪从双目缓缓流下。

　　“终于......终于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了......”

　　她的五官被摧残的已不识容貌，额间的血仿佛还在低落，哽咽的声音幽怨而飘渺。

　　吕祭蹲下身，定眼看向她，平静道：“你可知，你已经死了？”

　　那双似是没有瞳孔的双目如同赌场里那般望着她。

　　“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跑不掉....我怎么也跑不掉，我跑了好几十次，我明明看见光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跑不掉.....”

　　吕祭料想，她该是生前的遭遇过于凄惨，导致她死后仍未发现自己已死。

　　一个连死亡都毫无知觉的人。

　　吕祭伸出手，顺了顺她的发，安慰道：“早些去孟婆那把汤领了，别在这继续游荡，来生不会如此辛苦。”

　　许久未有回声，吕祭当是她知晓了状况，起身正打算离开。

　　衣裙忽然被扯住，吕祭低头，只见她那看不清长相的脸竟露出决绝，她的语气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畏畏缩缩，周身散发着成型的凌然怨气，强大又特别。吕祭倒是从未在亡魂身上看见“恶元”，只可惜都是灵魂状态的东西，她拿不走。

　　“他们说可以来找你，我不要来生，只求你帮我报仇，我什么都能给你。”

　　吕祭想，她口中的“他们”估计是些知晓自己的亡魂。

　　这突然的转变倒是让吕祭萌生了兴趣，好奇问道：“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她摇头，却不曾犹豫，恶狠狠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想报仇！我不要死，我还不能走。我要那些人不得好死！我要他们跟我一起，下！地！狱！”

　　吕祭看着她，一个灵魂未亡的亡魂，究竟含了多少怨恨。

　　思量片刻，做好决定后，吕祭再次蹲下，笑对着她，语气竟透着愉悦。

　　“什么都能给我？”

　　“嗯！”

　　“帮你是可以，但能不能成不一定，要是成了，我只要你的血，同意？”

　　吕祭见她再次点头，便继续说道：“转魂术可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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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刑侦大队临时接到一桩新案子。

　　陆呈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领一大队人员赶往现场。

　　下车后，一眼看去，巷子外站满了人，陆呈挂起牌子，示意围观人员散开，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刚拉起警戒线准备进去，便从里面跑出一个捂着嘴面色泛青的女警。

　　陆呈：“什么情况？”

　　“陆队，案发现场死者的死相太...太惨了，已经看不出人样，小琪刚来，受不了跑去吐了。”

　　痕检科的人领着陆呈往案发现场里面走，直至一个死胡同。

　　陆呈放眼望去，在墙角处，正蜷缩着一具被打的惨目忍睹的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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