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谢怜心下疑惑，裴茗遇事也算稳重，这种事情总不至于同他开玩笑：“那人的身形举止，乍一看确实是你无疑。就在楼后的池边，还……”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个重要的事情——花城也躲在湖边，若真是裴茗，花城定然是知道的，而就算裴茗逗他，花城也绝对不会瞒他，于是连忙去询问花城。
　　谁料他头刚刚扭过去，花城便道：“我没有看见。”
　　既然花城说没看见，那大概就是他内心焦急害怕他们出事而一时看错了。谢怜愣了愣，道：“那可是我看差了吧。无事，这个不要紧。”
　　他简略把方才所见与二人一讲，末了叹息道：“……二当家的最后说‘你见过’，我总觉是想告诉我什么，可惜那人动作太快，我又没有防备，让他得了手。”
　　花城单手托着脸，那指尖蘸了杯中的茶水，道：“哥哥前一个问题问的是什么？”
　　谢怜道：“我问……”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缓缓成型，可二当家怎会如此好心，这想法实在太过荒谬，谢怜不由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花城摊开手，谢怜越过他的胳膊看去，他面前的水迹，写的正是一个“白”字。待他看完，花城挥手把字抹去，道：“那么哥哥最想听到的后半句是什么？”
　　——你见过白无相。
　　谢怜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这话犹如块高悬的金锭，看似触手可得，可又经不了细想，等最初的激动过了，谢怜撑着额头，苦恼不已，蹙眉道：“可是我每日见过的人这么多，就算见过，我也认不出来啊。”
　　花城却道：“不急，他说你见过，那定然不会仅仅是简单的一面之缘，定有一些让你过目不忘的特征，时间有的是，哥哥不妨慢慢想。”
　　他一路有印象的是不少，可多半是商贩妇女孩童，而他虽然没见过白无相，可不论按什么传闻，白无相也是个大老爷们，这哪个也对不上号，总不能说白无相是他买马的马商或是给他端菜的小厮吧？
　　花城发现了他这个忧虑，略一思索，道：“哥哥，这样。”
　　谢怜疑惑地看向他。
　　只听花城道：“哥哥想想，这一路上，有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外表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却看起来有些不容忽视的不同，主动或者因为一些原因与哥哥有过交流。”
　　若是这样选，那就太多了，于是谢怜思量片刻，在脑海里排了个主次出来，道：“有。”
　　“好，”花城一手松松揽过他的肩，道，“流动的小贩不算，再排除店家这些固定居住在某处的人，除去他们，还有几位？”
　　谢怜轻轻用指节叩着桌角，思量片刻，道：“若是不论生死，五位。”
　　花城道：“首先？”
　　谢怜缓缓闭目，道：“……那群姑娘。”
　　那群姑娘确实是他这一路上印象最深刻的人了，于打扮于身上那股鲜活气，都与其他人不同，可谢怜觉得白无相不会和她们有关，于是放在第一个，再回推时便不用再想了。
　　花城未置可否，道：“然后？”
　　谢怜道：“萤。”
　　这个孩子是小萤姑娘带来的，本该算到一起，但他那胆怯的性子和一身已经死去的人面疫着实让谢怜印象深刻，于是单独提起。只是这孩子与小萤一起，多半也是遇了不测。
　　花城默念了一遍，道：“是一个。那第三个呢？”
　　谢怜思索道：“今日在酒坊，递与我刀的人。说来他相貌并不完全符合三郎所说，不过，还是很让人记忆深刻。”
　　那个人长相平平无奇，倒是递他刀时干净的一双手仍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离开前也有稍作留意，仍是没有寻见。而白无相其名便是一个“无”所以比起其他几位，他更侧重于这一位。
　　听到这里，花城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道：“哦？如何记忆深刻？”
　　谢怜却道：“你哪里受伤了？”
　　花城立马否定道：“没有。”
　　裴茗独自坐在他们对面，已经解决了半盘下酒花生，这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假咳一声，道：“就说你不要吓他……厄命上的血不是血雨探花的。”
　　花城配合地冲他了摊了摊手，谢怜勉强接受，道：“那个人太普通了。我分明专门注意过，现在却怎么也记不清他的长相了。再者，厄命上带血，而他的手却没有粘血，也没有出汗。我本侧重于他，可若是裴大哥这样说，那大概这位可以排除掉了。”
　　花城这回是真的来了兴致，微微俯身，道：“哦？为什么？”
　　谢怜道：“我记得你说那里面有一位是你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如何联络，但想必白无相一时不会追击的消息，也是你从他那里知道的吧？”
　　花城一愣，哈哈笑道：“对，他叫引玉，还以为能瞒过哥哥的。”
　　谢怜无奈道：“你把厄命给我干什么？”
　　花城道：“给哥哥防身。那二当家不是什么好人，哥哥你刚坐下，他就差着人来寻我们。哥哥把剑留在我这，要是他突然发难必然落入下风，正巧引玉也在，就略施小计，给哥哥送了厄命过去。”
　　说到这里，花城又从腰间解下厄命，朝他递去，道：“只是我没想到，哥哥居然对我这刀‘垂涎已久’。”
　　“……”这怎么，还真让他听了全套去。谢怜的冷汗都快被他一通胡言乱语激下来，连忙低头抿了口酒，胡乱道，“这事一会儿再提，还有一个人，我觉得也可能与白无相有关。”
　　最后一位，他是真的只见过一面，就是那位被他当成裴茗的守卫了。虽然花城说没有看到，连他自己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不能大意，加上为好。
　　谢怜道：“……那守卫我只是远远一瞥，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这四位说完，他仍是没有头绪，除去引玉，其他这三位，也只剩一位还活着了，可这样断定，未免草率了些。正想问花城的想法，却看见花城正盯着他面前的酒盏发呆，少顷，抬起头来，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哥哥喝酒。”
　　谢怜怎么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摇摇头，把酒盏推给他，道：“我喝多了会发疯。”
　　花城轻轻将酒盏摸了一圈，没有多问：“按哥哥所说，以那个护卫所站的位置，若是用暗器取二当家的命，确实可行，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青灯手’这名号是与他练的功法有关，那‘白无相’的‘无相’呢？”
　　谢怜刚刚也想过这个问题，于是道：“莫非是与他的相貌有关？”
　　花城托腮道：“总不会无缘无故而来，‘无相’即是没有容貌，名号多有夸大一说，但这样解肯定不对。单从字面来看，我觉得，有三种可能。第一种，他擅长易容，相貌多变，无人见过真容，才有无相一说。”
　　这样的人在他们身边便有一个例子，当初花城他们被凑了个“京都四杰”出来，那最后一位贺玄贺公子，便是精通易容之人。
　　而易容术少有的几位大成，多半还练过一个本事——缩骨，这两样相配，事半功倍，让人极难察觉。所以若是真是如此，那这白无相在他们面前是个什么样貌，都不足为奇。
　　谢怜微微点头。花城把樽中酒饮尽，接着道：“第二种，是他长得实在普通，一眼望去，没人记得清他长什么样子。”
　　这也是谢怜最初想到的，只是花城承认那位是他的人，这一块便被他抛到脑后了。不过也对，既然已有一个引玉，那这种难引人注目的长相也应当还有第二位。
　　只是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刚才做的推论，都要推翻了重来了。
　　不过看花城的表情，他好像意不在此，只是略微一提，想来是有自己的打算。谢怜吃不准他的想法，坐直了身子，道：“第三种呢？”
　　“第三种，”花城面色认真了起来，沉声道，“他有不止一张脸。”
　　这个就超出他的想象了，谢怜一怔，听花城接着道：“我们可能一直陷在一个误区里，青灯手是修习掌法时常伴青灯，并不是青灯为手，而我们一直认为‘无’是‘没有’，可这个‘无’不止这一个意思，若是‘无法’呢？”
　　谢怜被他一点，醒悟道：“你的意思说，他有很多张脸，别人无法辨认哪张是他的真脸，所以用‘无相’命名，可这，不就是第一种吗？”
　　“不一定，”花城轻声道，“很多脸可不止有易容一种啊。”
　　说话时花城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之上，谢怜轻吸了一口气，颤声道：“人面疫？”
　　“不失为一种解法。”店外天渐黑，处处点上了灯笼，花城仍是放空视线，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原来哥哥真的没有杀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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