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作者:安之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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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鹄


      他们从赌坊出来已是正午,天气闷热无比,出门就是刺眼的阳光,完全没有昨日刚下过雨的样子。谢怜待着面具,不一会儿就出了汗,他往阴凉处走了些,随口道:“去吃饭吗?”
      花城远远道:“听哥哥的。”
      花城从赌坊出来后一直有些不在状态,看起来像是一直在担心着什么,谢怜走在前面,见他迟迟没有跟上,疑惑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转身道:“三郎。”
      花城道:“怎么了?”
      谢怜往回走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严肃道:“方才灵文说,有人给了我那朋友一笔钱让他们去讨生活,我对此地有哪些达官贵人并不了解,不知三郎可否替我解惑?”
      花城嗤道:“说不定是那连环坞良心发现了,也算是个好事。”
      谢怜却皱眉道:“若是如此,对他们来讲确实是好事。可若是连环坞送他们回去是因为对付我有十成的把握,那我们岂不是……”
      “不是。”花城立刻道,“也不看看他们自己是什么货色。”
      谢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道:“既然没有把握,又为何会放人。我看那连环坞的舵主也像是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花城随意道:“有些人也就看上去有脑子了。”
      谢怜:“是啊,有些人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这不还是被我发现了吗?”
      “……”花城哈哈道,“哥哥厉害。”
      说话间他们又走到了那家馄饨摊,谢怜寻了个偏僻的座位,要了碗面,不置可否道:“谢谢你。”
      上次他遇见的妙龄女子今日不在,送面的是位黑衣青年。那男子把面碗往他们面前一撂,便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平白无故谢怜被甩了脸色,迷茫道:“他……”
      花城不慌不忙地把碗中的青菜挑出,在旁边摞成一摞,笑道:“甩我呢,哥哥别管他。”
      谢怜摘下面具,好奇道:“原来你们认识的?”
      花城点头:“哥哥见过的。”
      谢怜就更好奇了,回头去认那黑衣青年,道:“我什么时候见过的?”
      花城趁着谢怜扭头把青菜连着牛肉片一并加进他碗里,神秘道:“哥哥猜猜?”
      “这我哪猜得到的,”谢怜摇头道,“三郎还是告诉我吧。”
      花城道:“那是贺玄。哥哥大概见过他有五六面了,说起来哥哥还与他有过一馒头之缘。”
      说起馒头,他与花城相见那几次,提到馒头的也就有……
      谢怜脑子里猛地冒出了被他努力遗忘的画面,愕然道:“不……不会吧???”
      花城哈哈笑了出来,道:“是他,不过,不止那两次,只是其他的现在不太方便告诉哥哥。”
      谢怜莞尔。
      花城吃面的速度很快,谢怜这边还剩小半碗,那边便已经放下了筷子,正托腮看着他发呆。谢怜在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仓惶又扒了两口面,起身道:“我吃好了。”
      花城点点头,收回视线,微不可闻道:“哥哥的脸被遮住了确实可惜。”
      谢怜正戴着面具,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等他整理完毕,再问花城时,那人就和他打起哈哈,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花城把他送回去后便连带着他桌上的糕点一起不知所踪。那人好像很忙,接连几天皆是未等谢怜起床便没了影子,又过了二更才能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只是花城虽日日走得急切,但仍细致入微,谢怜的脚自那日赌坊一走又疼了起来,到底还没瞒住他,虽然没提,但仍是让人给他送了药来,羞得谢怜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
      距金陵雅集还有半月时,花城终于闲了下来,他们也该动身了。
      只是谢怜没想到,这一起动身的,居然还有一个人。
      裴茗两指并拢,指向天空,一本正经道:“我对你家王爷没什么兴趣,只是顺路能跟你们一程,谢公子大可不必这样看着我。”
      “……”花城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伸手搂过谢怜的肩,笑道,“哥哥,走了。”
      谢怜被他带出去两步,错失了回嘴的最佳时期,莫名其妙道:“我……怎么看他了?”
      花城肯定道:“没有,是他自己想多了。”
      谢怜翻身上马,接过花城递来的包裹,同意道:“我觉得我看你们,不都是那个样子的的吗?”
      花城也上了马,朝他眨眨眼道:“是啊。”
      谢怜欲言又止地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裴茗。他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明明刚刚说的每句话应该都是他理解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自己被这俩人联合骗进了坑里。
      花城笑而不语,率先策马而去。
      一路无话。
      花城上了马就一言不发,谢怜虽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但也寻不到可谈的话题,裴茗休息时会打趣他们几句,但更多时候还是和花城扮着双哑巴。这般行了几日,行程比预期竟快了不少。所幸裴茗有事要办,需在江城稍作停留,使得他们暂时不用接着受这压抑的氛围摧残。
      入城时已是傍晚,裴茗另有要事,进了城便没了人影。他俩随便找了间客栈拴了马,谢怜本想在店里随便凑合下就休息,花城却非要拉了他去城里闲逛,美名其曰“改善生活”。
      谢怜张口便要拒绝,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好呀。”
      花城当即就亮了眸子,领着他就欲往夜集的方向走,谢怜却反手一把把他拽住,道:“才这个时辰,夜集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不如三郎跟着我去个地方?”
      他进城时把面具摘了,因为骑马而散乱的头发松松束了个髻。花城伸手帮他拂开了汗湿的额发,道:“那就麻烦哥哥带路了。”
      谢怜拉着他象征性地转悠了两圈,终于在一家未关门的医馆前停了下来,歪头道:“三郎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花城微滞,道,“我还当哥哥忘了。”
      谢怜飞速否决了他的想法,率先上前,道:“忘不了的。”
      他们来得时间不巧,医馆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已是快要走干净的样子。谢怜连忙拦住一人,道:“请问这里……”
      “还能看病,”那学徒模样的青年指指后房,“快点儿吧。”
      谢怜匆忙道了谢,欲往里走,肩上却落下一手,花城从进了门便没再说话,这会儿按下他,低声道:“我去吧,哥哥在外面歇着就好。”
      病人的病情本就算得上隐私,他又非亲眷,这么过去也确实不好,于是谢怜在堂里寻了个凳子坐了,道:“好。”
      花城进去得快,出来得也快,来回也只一盏茶的时间,谢怜凳子还没坐热乎,愕然道:“这么快?”
      “是啊,”花城把手上的药方递给他,笑道,“麻烦哥哥监督了。”
      谢怜不懂这个,光看药方也看不出来名堂,狐疑道:“你们怎么说的?”
      花城耸耸肩,还未答话,那后间又走出一人,是他刚刚拦住的那青年。那青年径直走至他们面前,朝谢怜作揖道:“我师父吩咐,喊你去后面一趟,说有话要和你说。”
      谢怜不解地看了眼花城,既然是花城来寻医,又有什么事情是要单独和他说的?看那青年还在等着,谢怜道:“有劳。”
      后间里坐了位年纪偏大的男子,见他进来,道:“你是同刚刚那位后生一起的?”
      谢怜在他面前坐下,道:“是。”
      男子又道:“他的病你知道了?”
      谢怜迟疑道:“知道一些,怎么了吗?”
      男子皱眉道:“他是我这几年见过最怪的人了。对自己的病心知肚明,却拖着不治,突然要治,又选了这么个时间。”
      谢怜愣道:“这治病的时间……还有什么不同吗?”
      男子道:“他那病若要根治,先得驱寒,服药期间,每逢下雨,会千百倍发疼。平常人要是寻个好天,到治好也就疼个一两场,熬一熬就过去了。可他又说你们接下来要往南下,这可不是偏要找罪受吗?”
      谢怜没料到还有这一说,当即道:“我劝他回来再说。”
      男子却愤愤道:“他铁了心要治,你还能拦得住?你多看着点吧,该说的我都说了,要真出了岔子,可别来砸我这招牌。”
      …………
      等谢怜从医馆出来,他终于明白了拦不住是个什么意思。那医馆旁边便是药铺,趁他进去和大夫谈话时,花城便溜了出来,这会儿大包小包已拿满了一手,见他出来,笑道:“又跟你说了些什么,别是问哥哥要了二次诊金了。”
      谢怜在药铺门前驻足,叹了口气,走近道:“这倒是没有,他和我说了些别的。”
      花城把那纸包摞成一摞,找了条布整个包了,拎在手里,随意道:“走吧。说什么了?”
      谢怜跟在他身后,道:“说……治你这病的忌讳。”
      他本想委婉地提醒花城一下,没承想花城却哈哈笑了出来,道:“忌讳?忌下雨吗?那我这面子可是够大了。哥哥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说后半句时花城转向他来,语气也放软了许多,谢怜还是留有疑虑,但也真的相信他所说的“有数”,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主动道:“去夜集吗?”
      花城:“好。”
      谢怜没有什么吃小吃的习惯。小时候他是喜欢,只是家里管得严,慢慢也就没什么过多的念头了。而花城则不然,那厮大概是从小就吃刁了,随便指着个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说话间他们过了食街,只拐了个角,眼前便变了个样子。这条街里没什么吃食,反而多是玩物,来逛的也多为女子。而花城还盯着他们走过的最后一家小店,让谢怜在此稍等,自己跑回去买什么豆皮吃。
      谢怜在街口等了片刻,没等到花城回来,于是便缓步逛起了街去。这街上卖的多是灯笼折扇一类,他正看着那折扇上的题词,突然背上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得当打了一下,他转身看去,竟是那天他在剑台遇见的几位姑娘。那几位姑娘拍了他便后退了数步,推推嚷嚷,道:“你去。”
      “你去。”
      “谁说的谁去!”
      谢怜虽然不清楚她们又打了什么算盘,但对这几位姑娘印象较好,还是笑道:“是你们呀。”
      那几位姑娘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突然一位向他走来,丢了个什么东西给他,低笑几声,溜了。谢怜低头去看去,是一条手帕。
      “哎这……”他拎起那帕子,转身去寻那姑娘,没有找到,反而看见了位熟人。
      花城抱着盒点心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缓缓挑起一边眉来,道:“哥哥这是?”
      “……”谢怜尴尬道,“她们掉了的,等下次见到再还了吧。”
      花城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把手中的点心递给他,接过那帕子,道:“接都接了,哪还有还这一说,哥哥怕不是折人家的面子。”
      “不过,”花城把那丝帕叠好,塞进包裹里,又道,“这种东西哥哥可不能再乱接了,那暗鸦坊最擅拿此类物品行凶,物中常藏有暗器,哥哥不可大意。”
      谢怜本身还没闹明白,花城这一说就琢磨出点意思来了,心道:那几位姑娘怕还是冲着你来的呢。想想花城处世仔细,若真的直接送,花城怕是绝对不会接的,不如丢给他来,说不定有个需要的时候就真的到了花城手里呢。不过他还是没说出来,道:“好,我记着了。”
      花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哥哥可还有什么想看的?”
      谢怜又把那扇子放回原处,道:“没有。”
      他手还未挪开,花城便从他手底下抽走了那把扇子,翻开一看,轻轻“唔”了一声,笑道:“老板,怎么卖?”
      谢怜目瞪口呆:“你……买这女扇干什么?”
      “没怎么,”花城付了钱,收了那扇子,淡淡道,“觉得这扇子格局小了点,看着不舒服。”
      谢怜不是很能理解他这思维,忍不住问:“那你买它干什么……”
      花城却笑而不语,又握了他的手,道:“刚刚哥哥带我去了个地方,那现在我也带哥哥去个地方?”
      花城拉着他一路出了夜集,越走越偏,最终在一处江畔停下。花城在岸边寻了块大石头上坐下,道:“这里凉快些。”
      谢怜也随他坐下,伸手抓了个扁平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甩进了那江里,道:“这里是?”
      那石子在水面跳了一下,立马沉了下去。谢怜一滞,又扔了一个,这次更惨,那石头落了水里便没了声响,连水花都没打出来。
      花城双手支在腿上,托腮看着他玩,谢怜又扔了几次,最多的也只跳了两次,扭头再想找石头,却看见花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讪讪收回手,尴尬道:“好久不玩,手生了。”
      花城毫无心理负担地吹捧:“哥哥就是厉害,连打出的水花都比他们好看的。”
      谢怜拍了拍手,莞尔道:“你可别闹我。”
      花城于是又委屈巴巴地转回去,装作不愿意理他,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哥哥心里还是不平。”
      谢怜抱着盒打开的点心,从夜集里沾上的烟火气还没褪净,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怔愣了一下,突然捂着脸笑了出来,花城仍是保持着转向他的姿势,没有再解释,也没像往常一样给他留一个能下的台阶。
      就这么沉默地听谢怜笑完,听他轻轻道:“我有什么不平的。”
      花城又拿出来那把折扇来,轻轻用扇背敲了下他的头,等他接下来的话。
      谢怜把点心放至一边,曲起腿来,将头埋在腿间,自言自语道:“明知道那些都是我当年的妄想,我能有什么不平呢。”
      花城仍是没有接话。谢怜忽而从潺潺的水声里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抬起头来,只见花城俯下身子,一手拿着不知从哪摸出的火镰。
      他面前燃着小小一丛火苗,而托着那火苗的,是一把折扇。扇面正中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火焰明灭,照亮扇底一角的新飞燕。
      谢怜盯着那火苗良久,待它渐渐熄灭,不合时宜地想:这扇子好几个钱呢,就这么烧了,怪可惜的。
      花城则从他身侧站起,没什么怜惜地把零散的火星踩灭,向他伸出一手,淡淡道:“既然还在执守便谈不上妄想,回去吧。”
      谢怜仰头看他。火已经熄了,只剩下两岸的灯光与一轮明月,一岸喧嚣一轮孤高,把他和那只苍白的手夹在中间。
      他伸手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微不可闻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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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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