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你怎么会？”周季田看着有一片黑色污渍的照片，上面是九岁生日时候他带着生日礼帽的样子，那是他迄今为止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这是你妈妈自杀的时候，手上抓着的照片。”范忠卫看着周季田瞪大的眼睛慢慢转红，心里揪着难受。
　　“你，怎么会。”周季田不解地嗓音哽塞。
　　“你第一次在饭局上看见我的时候有觉得熟悉吗？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准确来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法院。”
　　“你？”周季田捏紧了手心的照片，脑海里一直不停的回放在法院里见到的所有人，却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记不起多的来的，甚至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了。“你参与了我爸爸那个贪污案？”
　　“我想你也多半记不起了，我是负责案子的检察官。”范忠卫苦笑了出来。“我找你出来是想说，这一次我举报了石立，一开始也不插手调查，直到你来找我才有动作。我只是想制造一个契机而已，像这样跳脱公事以私下的样子和你说话的理由。”
　　“为什么？”周季田不理解，他是被人摆布了么？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等我傻兮兮地去告状？
　　“因为我觉得时间到了。”范忠卫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因为你长大了，因为你已经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不论发生什么也能坚强的生活下去的真真正正的人了，这也意味着你可以不再需要我了。”
　　“什。什么意思？”周季田好像知道了一点什么却又一片懵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知道石立的罪行却贪名图利放过了他，现在我又亲自将他送进了牢里。兜兜转转十几年，我终究只亏欠了你。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亏心事，所以才得到了孤身一人的惩罚。老天爷真的什么都看在眼里，所以你会得到幸福的。所有的他亏欠给你的快乐，会通通都还给你。”范忠卫抬头仰望黑色的夜空，如黑洞一般撕咬了他所有的悲伤和负担，他总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只有死命地眨眼睛来找到微弱的存在感。
　　“……”周季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范忠卫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现在想来忏悔？“范叔叔，你想多了。”
　　范忠卫愕然看进周季田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度上一圈温柔的金黄。
　　“你不欠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说不出来的痛苦，如果其中有谁犯了错那么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而到现在为止我的人生里如果有错，我情愿把他们全部归咎给命运。”周季田红着眼角抑制住心里泛滥成灾的情感。“我应该承担这些，不管有多难受也要面对，因为我还活着，我想活着。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一切都是一帆风顺那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但是我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周季田笑出了小小的牙齿。“所以，我要谢谢你，你什么错都没有，不要这样给自己冠上任何不好的帽子。你是个好人，一直以来你都是。”
　　范忠卫握紧了拳头皱着脸几乎要叫出来，他执着了这么些年，真的到了该卸下所有疲累的时候了。
　　“周季田，你长大了，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范忠卫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你真的交了一个好朋友。”
　　“林北？”周季田呆了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恩，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叫这个名儿。”范忠卫点点头。“我想跟你说的很少，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其实可以去问问他。他可是缠着我问了个透。”
　　“欸。”周季田拉住范忠卫以为他要离开。“那。那个支助我上学生活的好心人，你知道是谁吗？”是你吗？是你对不对。周季田其实心下有了判断，只是期待着他能亲口说出来。
　　“周季田。”范忠卫脸上布满了作为一个长辈所有的柔光。“你是不是很想成为一名检察官？”
　　周季田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是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被带了进去。那是一团火，周季田觉得自己接近了一团火，他伸出手去摸不是化为灰烬就是浴火重生。他想试一试，即便危险但他觉得他能找到他想要的。
　　“你很想对不对。”范忠卫把手放在周季田的肩膀上，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涌动，迫不及待的活火山想要重建一个新的世界。
　　“周季田。”范忠卫手掌用了力，周季田觉得痛觉得麻更加觉得兴奋。
　　“去学法律。”周季田瞪大了红红的眼睛。“去做你一直以来真正想要做的，我知道你不会不想放弃，你只是需要一个动力来让你下定决心。”
　　范忠卫往周季田口袋里塞进一张名片然后一把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凝视他呆楞的表情。“我认识的老师我替你找的学校，只要你想就去做。不要后悔不要留下遗憾。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范忠卫把头别开，“是个官大多都是非贿即贪，我以前还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周季田。”范忠卫咬紧了牙齿在周季田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拍拍他的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等着你来抓我。”
　　名片上是一个很远的城市，一个很有名的法律学校，其实本市也有。可是他就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月是正当皎洁的时候，清清凉凉地流泄在肩上。照亮了你的所有负担你的任务你的牵挂，林北转过头去看，原来有那么多的事情成为了丢不掉的念头，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成为了他情感上甩不掉的羁绊。
　　那么周季田呢？怎么找不到你在我的肩膀。
　　“恩？”林北一激灵，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然后有些想笑，这不是周季田？
　　“喂。。。？”
　　“林北啊。”周季田的声音沙哑的不行。
　　“怎么了？”林北担心的动了两步。
　　“范忠卫，他来找过我了。”
　　“恩，我知道。”
　　“他跟我说，你有一个真的很好的朋友。”周季田抿紧了嘴唇不想让林北感受到他想喷出来的眼泪。
　　“不要哭。”林北握紧了手机，
　　“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要哭。”
　　“我很开心，不是因为悲伤所以想哭，是因为开心。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我能够遇见你。”
　　“我知道。”林北伸直了脖子。
　　“……”
　　“我也是。”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回答说我知道，你会不会回答说我也是？
　　“晚安，林北。”
　　“晚安，周季田，明天见。”
　　林北呼出一口热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舍不得回家似的继续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越看越亮越看越清晰，好像从天上飞来了一根羽毛朝着他的方向而来，痒痒地挠着内脏躲不开的感情突然间冒出了头继而显露无遗。
　　“？”林北弯了腰顺着羽毛摸到了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拨动着，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活着的迹象。
　　没有什么不可能，没有什么不能面对，没有关系的。
　　林北用力在心脏上按了个凹陷，又马上松开来。
　　是什么？
　　硬硬的卡在那里的，是什么？
　　不小心长出来的，那是什么？
　　月亮柔了下来洋洋洒洒地对着林北弯了眼睛，你懂了吗？
　　周季田，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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