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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衔鹤被那双冷峻的眼眸注视着，愣愣地杵在原地。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把面前的人与远在中国的老头子联系到一起。
“爷爷...您怎么在这里？”她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到了看台前。
南家老头子虽然年事已高，但却保养的出奇的好，从外表看来，还是富有魅力的中年男性，他有着和衔鹤极为相似的眉眼，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衔鹤身上的装扮，然后又缓缓将视线落回到她的眼睛，在一阵长久的凝视过后，冷冷说道：“我来日本谈一点生意，想顺道来看看你。”
“衔鹤，怎么了？”结弦从远处滑到了身边，他看了眼衔鹤对面的男人，“是认识的人吗？”见衔鹤不说话，结弦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有些惊讶地感受到了那手背传来的冰凉。
“年轻人，我们先失陪一下。”衔鹤的爷爷用十分熟稔的日文对羽生说了一句，然后带着衔鹤来到了一条僻静的走廊里。
“爷爷，我...”
衔鹤还未说完的话马上就被打断了，爷爷忍耐了已久终于爆发了，他用颤抖的手拧了一下衔鹤的耳朵，然后厉声说：“你看看现在自己什么样子？要是被其他公司的人看见我们企业的继承人成天在外面疯疯癫癫，我的老脸还往哪儿搁？”
“不是的，爷爷，我这是在表演...”衔鹤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红着脸低下头去，一边用手扯着裙子。
“这就是你口中的滑冰吗？就是一群大男人穿上裙子在大家面前嬉笑打闹？”
“不是的，爷爷，我们平时都不是这个样子，您可以看我们之前的练习和比赛，我真的有很努力的在...”
“我当初要是知道你整天这样疯玩就不会放任你来日本。”衔鹤爷爷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他调节了一下情绪，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是这样，你不如今天就跟我回去吧，也该学学怎么做生意了。”
什么？...回去？衔鹤愣愣地抬起头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为什么，明明和她说好的，如果做到那些事就让她待在日本，为什么明明答应的事这么快就能反悔呢？！
“你在想我说话不算话对吗？小子，所谓‘约定’，是只有在地位对等的人之间才作数的，否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衔鹤爷爷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的话更加刺激到了她。
“可是小孩子之间的拉钩也是要算数的。”衔鹤长长的叹了口气，因为愤怒，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微微颤抖的，就在她转身快步走开时，爷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你有半小时和同伴们告别，行李如果没有必要东西就不要了，我们直接去机场。”
对此，衔鹤像没听到一样加快了脚步，一路狂奔着回到了房间里。见她猛地关上了门，宇野昌磨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前辈，你刚刚没去领奖。”宇野昌磨已经将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最后检查了一下床周围，然后向衔鹤走了过来。
衔鹤一言不发地让开了门的位置。
“你不收拾行李吗？”宇野回头看了眼她。
“...我等一会儿。”衔鹤坐到了床上。
“哦，好，那再见了。”宇野的脚步逐渐远去。
走廊外面不时传来阵阵谈笑声，将房间衬托的更加冷清。阳光透过窗子打在背上，留下一阵令人焦灼的暖意。衔鹤将脸埋在两膝之间，出神地听着呼吸扫过脸颊时的声音。
衔鹤不擅长表达愤怒。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知道，如果没有爷爷，衔鹤一家人也许就不会有这么优渥的生活条件。
说到底，虽然衔鹤一直为了装扮成男生而耿耿于怀，但却也每天都在享受着家境带来的便利。明明拿着不属于自己的钱在潇洒，却成天设定为自我牺牲的可怜人...如果结弦知道了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自己很不堪吧。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衔鹤？”
结弦的声音让衔鹤回过神来，在那个声音出现的一瞬间，她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我在。”衔鹤连忙将眼泪擦干净，起身开了门。她赶在被结弦看见之前快速转过了身，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衔鹤，你刚刚干什么去了？颁奖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把你的奖杯领了回来。”
“嗯，谢谢。”衔鹤躲避着结弦的视线，将奖杯接了过来，她盯着满满的行李箱，思考片刻后将一些衣服又拿了出来，然后将奖杯放进了行李箱。
“这些衣服怎么办？要不然放我行李箱里？”结弦说着，抱起了那些衣服，“行李箱也给我吧？”
“衔鹤？”
在沉默了片刻后，衔鹤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不要了，回国会再买新的。”她蹲下来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回国？”结弦的音量突然升高了些，他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说要回国？果然是刚刚那个人吗？他到底是谁？”
“是我爷爷。”
“衔鹤的...爷爷...？”
“嗯，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反正以后暑假的时候还能再回来。”
“...你真的可以再回来吗？衔鹤爷爷的表情，不像是会让你再回来的样子。”
结弦话落，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如果不是心思很乱，衔鹤真想抬起头来看看结弦脸上的表情。
他在生气吗？或者...会难过吗？
衔鹤眼底闪烁的光突然定住了，结弦蹲了下来，正和她面对面地四目相对，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望着衔鹤，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衔鹤，这是你想要的吗？”
“每个人的人生，不应该由自己选择该走的路吗？你如果想走我不会挽留的，但是如果你对这个决定不开心，不是真的想离开，那么我拼了命也会帮你留下来。”
结弦的声音很平静。这双黑色的眼睛闪动着温柔而坚定的光，如此牵动着衔鹤。
真想就这么靠在他身上哭鼻子。衔鹤难过地想着。有好几次，她的脑海中都冒出了一些任性的想法。虽然如此，但衔鹤明白，在结弦眼中的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这样的她，留在他身边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她盯着结弦，心底有好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欲言又止之后，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暑假估计会再见吧。”
衔鹤在结弦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不等结弦开口，她就拉着行李快步离开了房间。
衔鹤的爷爷很有风度，知道结弦的教练没来之后，主动提出要载他一程。
“给您添麻烦了。”结弦在副驾驶位坐下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窗外的景色开始急速倒退，车子里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除了司机常叔以外，其他三人都表情严肃地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我把你送到T2航站楼，对吧？”常叔向结弦确认着。
“对，麻烦您了。”结弦对常叔说完，透过后视镜望着衔鹤，衔鹤面色苍白地垂下眼眸，如果不是微蹙的眉头，她的样子就像已经沉沉睡去。
明明是在午后的教室里经常可以见到的一张睡颜。
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暗淡，然后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和衔鹤爷爷的相遇了。衔鹤的爷爷可真年轻啊，比新闻里的照片看上去还要年轻。
正这么想着时，车子停了下来，“到了。”常叔的声音再次响起。结弦回过头来时，衔鹤仍然没有睁开眼，“再见。”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这家伙...”结弦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关上了车门，他拿到行李后又绕到了衔鹤那边的窗子，“喂，别装睡，给我把窗子打开呀。”
敲窗的声音让衔鹤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显得有些不情愿地按下了车窗。
结弦伸出手来，犹豫了片刻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国以后要联系我呀，不要忘记去冰场练习，不然下次回来又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赶上进度了。”他温柔地说完后，突然快速地转过身去，就当他打算快步离开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羽生结弦回过头来，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袖口。
结弦对上了一双哭泣着的眼睛——“我想留下来啊。”衔鹤用很小的声音对他说。
“常叔，关窗。”爷爷的声音响起，合上的玻璃窗分开了两张紧紧相连的手掌。车子启动之后，衔鹤彻底放下了伪装，难过地哭了出来。
“董事长...”常叔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突然为难了起来。
衔鹤的爷爷冷哼了一声，“接着开。”
衔鹤感到了不对劲，在回头时，她惊讶地看到了泪水中那熟悉的身影。
“停车！快停车啊常叔！”衔鹤大力拍着车窗，“他这样一直追会出事的！”
“董事长...”
“...”衔鹤爷爷也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视线在衔鹤和那个狂奔在车后的男孩之间来回游移着，在那个男孩就快要到极限的时候，终于让车停了下来。
衔鹤的爷爷按下了车窗，他挑了下眉，盯着气喘吁吁的结弦。
“衔鹤的爷爷，...虽然知道你们的家事我不应该管，但是...”结弦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我想请您让衔鹤留下来，因为...她在这里真的很快乐。”
“快乐？我看她是快乐过头了。”衔鹤的爷爷回头看了一眼衔鹤，“你如果真的想让衔鹤快乐，那就彻底断掉和她的联系，她这么痛苦全都是来源于你。”
“如果您觉得衔鹤难过只是因为舍不得我，那我只能说她的爷爷小看她了，这是对一位运动员的侮辱。”
“侮辱？”衔鹤的爷爷皱起了眉头。
“您看到过衔鹤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样子吗？您看到过她在深夜的冰场上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来的样子吗？您看到过她在领奖台上的那种笑容吗？衔鹤是我的朋友，但是她也是我尊敬的运动员，每次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她给了我力量。”
“结弦...”衔鹤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您可以让她永远离开日本，但是拜托了，请一定让她在中国也能继续滑冰！”
衔鹤的爷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这么说，你不是阻拦她离开？”
结弦摇了摇头，他的视线越过衔鹤的爷爷，温柔地望着衔鹤，“如果要离开，也请您先看一次衔鹤的比赛吧，我敢保证您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开心的样子。您不想看到衔鹤有多棒吗？”
车窗再次被关上了。衔鹤的爷爷盯着后视镜里那个一直不停鞠躬的身影，不禁又哼了一声，“我的孙子我自己最清楚有多棒，要他一个外人来说？”
衔鹤哭泣的脸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撅起了嘴，不爽地咂了下嘴，“常叔，停车。”
“爷爷...？”衔鹤惊讶地抬起头来。
“既然早晚都要回去，那我就多呆几天也无妨，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能耐？”
“那家伙不是说什么比赛吗？给我去参加一个看看，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滑冰，至少能做的很厉害吧？”衔鹤的爷爷盯着她，瓮声瓮气地说：“你可不要妄想什么，最后的机会，好好和认识的人道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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