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星辰

　　流里桥下的那个痞子又寻了新欢。
　　隔壁的野草嬉笑着触了触我的叶子。
　　“你说他这么废物，怎么还有人贴着他？”
　　我仰起头瞥了一眼太阳，明晃晃的还是有些刺眼，漫不经心地道“兴许是会哄人吧。”
　　还有约一个小时，痞子又会来给我浇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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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痞子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
　　他总是邋里邋遢地穿着白色的吊带衫，瘦削的脸庞像被大漠的风沙刮过，棱角分明。
　　流里桥下原本住的也不是什么正紧人，只是随着条件好了，都搬走了，留下一堆垃圾废墟，和桥下这危楼野草。
　　但是他愿意每天记着时辰给我浇水，清澈的细流渗入泥土，孕育着不同的生命，我努力汲取养分，在暮色中舒展脉络。
　　他有时会抚摸我柔软的叶瓣，留下久久不散的尼古丁气息。
　　虽然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可我默认，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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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痞子有辆摩托车，破烂地像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声音震天响，排出的尾气能把我和野草熏黑。
　　摩托车后座的少女换了一个又一个，一致的低胸装，大长腿，凹凸有致的身材像道靓丽的风景线，手中的丝巾能在空中挥舞出好看的弧。
　　像美女与野兽。
　　当我以为痞子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喜欢到底时，缺忽然换了个从未见过的风格。
　　厚实的眼镜框压塌了鼻梁，顶着牙套翻起的唇。宽厚的校服看不出身材。一个羞涩的学生妹。
　　有一刹那我怀疑痞子像路过洒水车里唱的“找到了真爱。”
　　只是，痞子好像不喜欢她。
　　那段时间，痞子会在她走后喝很多很多的酒，黄澄澄的液体随着他嘴角留下，浸透衣衫，配着油腻的发梢显得狼狈不堪。碧色的酒瓶穿透太阳，就有了一个绿色的一模一样的世界。
　　腥咸的泪水洒落在湿润的泥土里。他不说话，只是把自己隐进了暮光，仿佛一个偷了星辰的贼，小心翼翼地不被人察觉。
　　可他再见到她时，却又是一脸痞气。
　　最终学生妹哭着跑了，那是一个夜晚，夜深得心慌，没有吵闹，没有争执。
　　我听见酒瓶摔裂的声音，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哭泣。
　　痞子很少摔东西，很多时候他都是一言不发喝酒解闷。
　　因为瓶子，是要拿回去继续卖钱的。
　　我感觉痞子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看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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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直至日落，痞子也没有给我浇水。
　　直觉告诉我痞子可能出事了。
　　野草打着哈哈说痞子定是寻欢作乐找了个富婆跑了。
　　一天，两天，三天。
　　虽然没有他我可以一样存活，但是每到日落，便似乎缺了点什么。
　　四天，五天，六天。
　　也许浪荡不羁的人都这样，走都没一声招呼。
　　我叹了口气。随他。
　　日升日落，人来人往，流里桥下偶有小渔船划过，有淘气蛮力的少年在灯火黯淡处吼歌，歌声荡开层层河流，伴我入眠。
　　终于又是一天暮色，痞子回来了。
　　随他回来的还有很多人，肃静地可怕，他被层层叠叠地包围在人群中，像头被围困的猛兽。
　　痞子似乎成了我不认识的那个痞子，像极了河水飘过时，被蹂躏成一团的杂志封面人物。
　　他伸手，便有人恭恭敬敬地递上水瓶。
　　这次水的质量很高，厚实的泥土里带着点香甜，我第一次被这种感觉包围，像踩上了顶尖的云，去触摸不可及的生息。
　　虽然我贪婪地享受痞子带来的一切，也希冀于未来的长远。
　　野草喋喋不休地想象着远方的世界会不会也有我们的存在。
　　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痞子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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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痞子要走的时候，我刚好开花。
　　黄色的小花苞一朵朵，一颗颗，点缀着周围的碧绿，格外耀眼。
　　“你竟然还会开花。”野草惊呼。
　　千丝万缕的记忆在脑海里蓦然苏醒，零零散散的回忆串成线像藤蔓一般生长盘旋。
　　原来我不是杂草，我是清明草。
　　我的身下，有痞子最初的爱情。
　　痞子最初不是这般流里流气，有着良好的家教，温婉的气质。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命中的星辰.
　　他敢爱敢恨，为了心爱的女子与家庭分裂。
　　可再壮烈的情爱抵不过病痛和金钱。
　　记忆里的女子眉清目秀，爱穿一条素色的长裙，风掠过她的裙摆，可以听见荷花开放的声音，亭亭而立。
　　后来，莲花枯萎了，药物留不住她的命，也留不住那个西装笔挺笑容干净的痞子。
　　于是就有了我。
　　痞子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我，只是把手蜷成喇叭状，用天地万物间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我爱你。”
　　我想回应他，可我终究是一株草，能做的是随风拂动叶子，用生存的鲜活展示自己的存在。
　　我看见他笑了，笑得和最初的他一样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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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里桥要拆了。
　　野草非常紧张，时不时哆嗦地问我怎么办。
　　我不想触动它脆弱的神经便告诉它，其实我们不会死，我们只是去往另外一个同样的地方。
　　它问我，那个地方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
　　那朵莲一样的女子走了，痞子也走了，他们都去了该去的地方，我？我也去该去的地方了吧。
　　一样的黄昏，一样的时辰，天空的颜色就像痞子朝我走来一般，泛黄的云层缓缓舒卷，层层叠叠带着朦胧的捉摸不透，我闭上眼，在这暮色的黄昏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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