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七美天下

　　司徒茜明白刺儿指的是什么。如果先生突然死了，那不就像跟杏儿相好过的陈二哥一样吗？陈二哥还没来得及娶杏儿就死了，杏儿嫁给别的男人，被羞辱虐待，最后上吊自尽。
　　司徒茜当然怕，她不想像杏儿那么惨。她换一个角度想，即使先生不是死了，只是不愿意娶她了，她嫁给别人，结果也不会好。而现在的情形是，先生急切地要娶她。所以她是不是应该觉得庆幸？
　　刺儿见司徒茜若有所思，不再发怒发狠，又劝她：“四小姐，你还是给左先生写几句话吧。你再不理他，他就要疯掉了。我看他也挺可怜的。他对四小姐，是真心的。”
　　“我不想写字。”司徒茜觉得没有什么力气，勉强地说：“你帮我带句话给先生吧。我不想嫁人了，谁也不想嫁了，叫他不要再烦我。”
　　这话虽然不是左先生要听的，但是总比什么回话都没有要好，所以刺儿赶紧答应：“是，我一定帮四小姐把话带到。四小姐看着又累了，睡一会儿吧。”

　　刺儿一刻也没耽误，连忙去给左先觉传话。
　　左先觉吩咐她：“刺儿，我写封信，你带给四小姐。你记着，四小姐看过之后，你就把信烧了，一定不能让别人，特别是太师和夫人看到。一定要小心，我要是出了事，你跟阿腾的事就悬了，没人帮你们了。相反，我跟四小姐成了亲，就能更好地照应你跟阿腾，让你们过得更加滋润。”
　　刺儿赶紧点头：“是，左先生，我都明白，我听你的。”

　　左先觉写给司徒茜的第一封信，很长很长。他回顾他到家塾来教书的这几年，他跟司徒茜之间的点点滴滴。他看着她一年一个样地长大，他喜欢她的单纯柔美，温顺和善。他感谢她对他的每一句赞美和她给他的每一个欣赏崇拜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让他每天站在学生们面前的时候都很自信，让他思路清晰，可以侃侃而谈。他说一个好妻子是可以激励和塑造出好丈夫的，他想要被她激励，渴望被她塑造。他最后才写这几天他对她的魂牵梦绕，刻骨相思，就差把小命搭上了。他恳求司徒茜出来见他一面，还有什么话也好当面说清楚。
　　刺儿看着司徒茜把信读完，伸手过去说：“四小姐读完了？把信给我吧。左先生嘱咐我，等四小姐读完这信，就把它烧掉。”
　　“为什么要烧掉？”司徒茜不解地问。
　　“左先生说要小心，不能让他出了事。”刺儿答道：“他怕这封信被别人看到，被老爷夫人看到。”
　　“那我小心点，不让别人看到就是了。”司徒茜把信折好，轻声说：“我不想烧掉它。”

　　刺儿去给左先觉回话，说道：“不知道左先生信里写了些什么，看样子四小姐很珍惜的，不想烧掉那封信，说她会小心，不让别人看到。”
　　“四小姐没说什么时候出来见我吗？”左先觉着急地问。
　　“没有。”刺儿怕左先觉怪她任务完成得不好，连忙说：“左先生你也没让我问四小姐什么时候来见你啊。”
　　左先觉心想，是啊，刺儿不识字，就算偷看那封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不过司徒茜珍惜那封信，不肯烧，这倒是好消息。他高兴起来，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只要注意信的措辞，不落款，就算被别人看到，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关键是要司徒茜喜欢。
　　于是左先觉凭着他对司徒茜的了解，投其所好，不断地给司徒茜写信，写诗，填词。每天都有好几张纸让刺儿悄悄地带进去给司徒茜。
　　兰闺寂寞，司徒茜读到左先觉精心为她写的东西，脸色一天天好转了，慢慢地有点笑容了，等到除夕这天，她跟父亲母亲和姐妹们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看上去已经跟从前无忧无虑的她一个样了。这时候距离左先觉设局算计她，已经一个多月了。
　　吃过年夜饭，高卿卿开始犯困。今年因为二女儿贵为皇后了，过年的应酬比往年更多，高卿卿觉得累，不想守岁了。司徒慎之心疼夫人，就把守岁的惯例给省了，于是全家人各自回房去睡觉。
　　司徒茜回到房里，准备睡下，刺儿抓住时机说：“四小姐，左先生病了，大过年的，真可怜。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司徒茜犹豫起来。刺儿一看司徒茜没有断然拒绝，连忙鼓动说：“今晚大家都领了赏钱去喝酒打牌玩闹，我这时候陪小姐溜出去，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司徒茜默默点头，刺儿当机立断，拉上她悄悄地溜出去。

　　司徒茜一进院门就意识到，显然左先觉是有准备的，因为学堂小院的大门没有上锁，而且先生的厢房亮着灯。她们还没走近厢房，左先觉已经开门迎了出来，径直过来要拉司徒茜的手。司徒茜躲开他，要转身往回走，被刺儿拉住了。
　　刺儿责怪左先觉：“左先生你也太心急了！你这样四小姐当然害怕！”
　　左先觉忍住焦急，小声说：“茜茜，你不要怕，我只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让刺儿陪你回去。”
　　刺儿帮腔说：“四小姐，这里冷，进去说话吧。”
　　司徒茜没有出声，刺儿把她拉到左先觉门口，说道：“四小姐，我一会儿就过来接你，你听左先生的，别怕啊。”
　　左先觉生怕司徒茜变卦，推着她进了房门，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茜茜，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久都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司徒茜感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他的脸贴着她的脸，他的眼泪已经下来，打湿了两个人的脸颊。
　　司徒茜觉得不忍心，伸手摸了摸左先觉的脸。他趁势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可怜巴巴幽怨不已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不顾一切地去亲她，一边亲一边哭，既激情又哀伤无助。
　　司徒茜觉得心酸了。她在左先觉的呜呜声中也流泪了。
　　左先觉感到了司徒茜的泪水，停下来仔细看看她，痛苦地说：“茜茜，我们还不如刺儿和阿腾那一对丫头小厮，他们经常见面，开心快乐，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苦？我想见你一面为什么这么难？！你怎么忍心对我不管不问，让我过年还孤苦伶仃？！”
　　司徒茜叹了一口气，不想答实话。因为她心里还没有放下师傅啊。
　　左先觉沉浸在他的情感中，他确实是难熬，再不倾泻出来他就要炸了。
　　质问了司徒茜两句，左先觉温柔下来，轻轻用手给她擦了眼泪，倾诉说：“茜茜，我真的喜欢你！我这么想你，你没有一点感应吗？我每个夜晚都想你想得恨不得去杀人放火，你能睡得着吗？你不心疼我吗？你看着我因为相思病快死了，也不伸手救我吗？”
　　“先生······”司徒茜终于开口了，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先生是已经打动了她，但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她心里。如果她对先生说点让他高兴的，那师傅会不会有感应？师傅会感应到什么？
　　“茜茜，你想跟我说什么？你怎么又不说了？”左先觉看出司徒茜欲言又止，急着追问。
　　他想要听让他安心的话，怕听到让他失望的话，脸上渴望而又担惊受怕的表情让司徒茜再一次心酸了。
　　“先生，刺儿说你病了。”司徒茜小声说：“你哪里不舒服？明天我叫管家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左先觉不想听这样不咸不淡的敷衍话，他这样魂都掉了，命都快搭上了，她却没有一句真正让他舒心的话。
　　“我心里不舒服！”左先觉发狠地说：“你没有一句真心话，就不要管我！你不想救我，请大夫来有什么用！你走！”
　　他冲进卧室，“嘭”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司徒茜站在厅里，刚才对先生的心酸现在变成了对自己的可怜。明明是他骗人害人，把她拉到这种两难的境地，他倒发狠了。要是先生不娶她了，她怎么办？真的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她曾经多么希望像书里的害羞小姐一样，被一个翩翩公子大胆追求啊！那天先生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正是因为在这一点上满足了她，她才舍不得烧掉。先生后来的那些信和诗词，也是因为击中了这一点，让她心里有了被爱和被追求的满足感，不然她今晚是不会来的。现在她来了，没有再怪他骂他，还说要帮他请大夫，先生却发狠不理她了。
　　司徒茜心灰意冷，鼻子一酸，眼里就聚起了两汪泪水。她默默地转身开门，准备回自己房里去静一静。
　　可是门刚刚“吱呀”一声，左先觉就从卧房里冲过来了，从背后抱住了司徒茜：“不要走！茜茜！你要走先把我杀了，我不想这样活着受罪！我受不了了！真的熬不下去了！”
　　司徒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现在不知道是为自己难过多一点，还是可怜先生多一点。
　　左先觉感到司徒茜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赶忙把她扳着转过身来。他看到她满脸泪水，她急忙低下头回避他痛苦而又炙热的目光。
　　左先觉一下子欣喜异常：“茜茜，你是心疼我的！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你，你今晚是来救我的！”
　　他手忙脚乱地拉她在炕榻上坐下，给她倒热水冲帕子，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
　　他做完这些，期盼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一句让他安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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