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七美天下

　　按刘舒的计划，解除阳关危急之后，陆云齐便要以大光国皇帝陛下特使的身份，对先朝与兴朝的和谈进行斡旋。兴朝这边，程铭派司徒慎之当和谈特使。这是司徒慎之主动请缨的结果，他想跟从前到北境去见袁吉一样，公私兼顾，既完成和谈大事，也见见他的两个女儿司徒茜和司徒蕙，看看她们是否安好。
　　要和谈就要摆条件。兵临城下是最有力的谈判砝码。所以数日后，大光国和兴朝联军便在陆云齐和武啸天的带领下开到先朝京城外驻扎。司徒慎之劝陆云齐等人都留在城外大营里等候，要把和谈地点选在城外。司徒慎之见识过左先觉的狠辣厚黑，就算他是左先觉的岳父，也不敢保证亲情在左先觉那里能够胜过权欲，至于其他人，如果贸然进城去，恐怕更是有性命之虞。司徒慎之想保护他们。
　　大军安顿好之后，司徒慎之只带了几名随员，叫开城门，进去向左先觉递交和谈国书。
　　迫于城外大军的压力，左先觉公事公办，给了司徒慎之外国使节的礼遇，却没有显出一点对岳父的亲情，断然拒绝了司徒慎之要见两个女儿的要求。随后，左先觉严令对后宫封锁消息，不让司徒茜和司徒蕙姐妹俩知道她们的父亲就在城外。左先觉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司徒慎之影响司徒茜的情感，导致她觉得孤独，思念父母家人，不安于后宫生活，不满于夫妻关系的现状，进而影响到三个皇子的成长和大先朝的稳定。
　　左先觉就这样冷酷地斩断了他的皇后与母家的联系，严防死守，以免司徒慎之一家会对他的皇嗣乃至江山社稷有所影响。
　　左先觉指派刘奇林当先朝特使，出城去与司徒慎之商谈媾和的细节。刘奇林和妻子江意如几年前在柯阳事件中救过司徒慎之一家的性命，左先觉很会利用这层关系，想要达成对先朝最有利的结果。
　　左先觉没料到的是，正是刘奇林把废光复帝袁景和废后司徒蕙的悲凉现状告诉司徒慎之的，因为刘奇林虽是左先觉的心腹，却暗中同情那对年轻的废帝废后，不希望他们在监禁中度过余生。很显然，皇后司徒茜救不了她的妹妹妹夫，如果借不到外力相助，那对可怜的年轻人恐怕只有幽闭至死了。
　　司徒慎之听说五女儿和五女婿如此悲凄，不禁泪水涟涟。他已经听大女婿袁朗说过，左先觉曾经试图劝诱袁朗出头当幻朝光复皇帝，但是袁朗没有答应，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袁景却进了左先觉的圈套，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袁朗因为亲历过幻朝倾覆的巨变和柯阳事件的磨难，把皇帝之位看透了，也看淡了，所以能够客观地掂量自己的实力，没有脑袋发热往套里钻。而袁景……司徒慎之为他流泪叹息，估计他是中了左先觉的计谋，一时发昏犯了错。唉！有些错误，是会断送一生的！倘若不走某一步，则不但个人的一生会大不相同，甚至整个天下的格局和走向也会不同！
　　刘奇林暗示司徒慎之，何不在和谈条件里加上一款：把废光复帝和废后交换出去。可是拿什么交换呢？要知道光复帝是幻朝的，现在司徒慎之代表的是兴朝，要兴朝拿出实质性的东西去换回幻朝的帝后，没有道理啊！陆云齐也不支持这种交换，最后司徒慎之只有把苦痛埋在心里，寄希望于将来各方力量会有所变化，然后再找契机解救袁景和司徒蕙。
　　随后司徒慎之问到四女儿司徒茜，刘奇林说她的后位是稳固的，三个皇子是有力的保障。司徒慎之这才稍感心安。
　　天下已成这种局面，女儿们各奔东西，女婿们互相对阵，司徒慎之不敢设想谁赢谁输，只希望女儿们个个平安。可叹的是，哪怕不嫁权贵，不当皇后，像他的大女儿司徒芸和三女儿司徒菀，现在都是平民，但也逃不过时势大潮的裹挟，遭受了颠沛流离之苦。
　　要想女儿们平安，最重要的就是天下要太平。小国要自强，大国要礼让，强国要厚道，如此方能有平衡稳定之势。司徒慎之与刘奇林论私交是朋友，但是要和谈就必须尽量为自己所代表的政权争取利益。虽有陆云齐的斡旋，有联军兵临城下，这场和谈也并不轻松，拖了一个多月。说到底，陆云齐和司徒慎之都不是厚黑阴狠之人，刘舒也无借机扩张之心，所以左先觉在极为不利的情势下还能不断地讨价还价。司徒慎之推测，如果将来有一天，反过来是先朝兵马处于绝对优势，那左先觉一定会重定天下次序，达成万邦来朝，膜拜一人的荣耀。

　　广平城里，自两国联军开往先朝京城之后，刘炫已经先行返回大光国，程铭致力于恢复朝政照应民生，展鹏飞负责对付南边的小旺国。等待北边和谈结果的这些日子，一向劳力劳心的曾易难得有了清闲的时候。
　　阳关危急的数月之间，百忙之中，巨大的压力之下，曾易心里一直记挂着老君山上的那个人，挥之不去。此刻，坐在书房里，捧着一盏茶，曾易回想起他和莫云英仅有的两三次见面，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印象那么深刻，而且觉得她离自己很近很近。
　　“将军，”兰姨娘走进书房，小声问道：“今日不出门吗？”
　　曾易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道：“今日没有公务，我歇一天。这些日子我太忙，府里的事，辛苦你了。”
　　曾易说完，看着兰姨娘犹疑不决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催促：“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能够办到的，我尽量去办。”
　　兰姨娘避开曾易的目光，讪讪地说：“既然今日没有公务，将军何不去……找她？”
　　曾易稍显吃惊，探寻地看着兰姨娘。难道她都知道了？怎么会呢？他可从来没跟她提过他对莫云英的心思。
　　兰姨娘只用余光看就知道曾易心里在嘀咕什么。他不曾把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可是她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他，他总认为她不懂他，可是她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思。
　　“我知道，”兰姨娘谦卑地看一眼曾易，语气平淡：“将军心里有人了，将军是真的喜欢她，做梦也叫着她的名字。莫姨娘是陛下的庶母，将军要是拖拖拉拉，一旦陛下给她一个封号，再要让她改嫁就难了。”
　　“你果然都知道了。”曾易勉强一笑：“这么说，夫人也知道了吧。”
　　兰姨娘点头。她什么事都不瞒夫人，她是夫人的忠仆。
　　“夫人和我一样，”兰姨娘轻轻加上一句：“希望将军能够称心。”
　　曾易自嘲道：“莫云英恐怕是……无意于我。你跟夫人都知道了，那这回……我可是闹笑话了。”
　　“谁说莫姨娘无意于将军？”兰姨娘马上提高了声音反驳：“像将军这样的英雄男儿，天下能有几个？”
　　曾易自谦地摆摆手，示意兰姨娘别太激动了，也别太夸张了。
　　兰姨娘立刻就平声静气了：“其实……我按夫人的吩咐，偷偷去见过莫姨娘了。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很坦率直爽。据我看，她并不是对将军无意，也不介意当侧室……毕竟，寡居寂寞，她还年轻。将军既然对她念念难忘，就该当面去跟她说，光跟她的爷爷说，是不管用的。”
　　“这你都知道？”曾易吃惊不小。他跟青云道长说的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将军那一晚叫我安排莫姨娘母女在内院留宿，我就开始留心了。”兰姨娘微微低头，轻叹一声：“将军娶夫人，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安排；将军收我，是夫人的安排。如今将军对莫姨娘有了心思，是该自己去安排安排了。将军出生入死，总该有个称心的人。”
　　“阿兰……我……”曾易有些开不了口。
　　兰姨娘微微一福：“我明白。将军对夫人，是责任；对我，是需要；对莫姨娘，才是有心。这里到老君山不算近，将军早点上路吧，天黑前回城比较安全，免得夫人担心。”
　　曾易站起身来：“那我去试一试。”
　　兰姨娘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继续给曾易打气：“与其一辈子遗憾，不如干脆迈出那一步。将军速去。”
　　她少见地把曾易甩在了后面，抢先出了门。因为如果不这样，她就要当着曾易的面伤心流泪了。她伺候曾易十几年，为他生育一女，为他操持家事，她的心都在他身上，而他的心却没有个着落。
　　兰姨娘躲在转角处，看着曾易出了房门，在门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迈着他军人的大步走开了。她的眼泪到底忍不住掉了下来。
　　虽然难过，但是兰姨娘希望那个莫云英能让将军称心，能让将军激情迸发，而不是房中清冷，相对无言。她和夫人没能做到的，但愿莫云英能够做到，让将军觉得此生无憾。

　　曾易急切地跨出大门，几个侍卫跟上来，把马牵给他。曾易浑身是劲地上马，果断地“驾”了一声，面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显出兴奋的潮红。几个侍卫默默上马，跟在后面，他们都看得出将军今日不同于往常，虽然像是有大事，但将军不再面色凝重，而是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马儿奔跑，啼声轻快，曾易感到自己的心已经放开，好像回到娶妻之前的少年时代，那时他初解情事，满怀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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