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七美天下

　　襄阳城内外，自从交换了左家和司徒家的家属之后，安静了好些天。叶明德为了保存实力，不愿意硬拚，一直在等左先觉派援军。这正好给了城内的兴朝兵马一个养息的机会。
　　柯振龙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以坐起来用餐喝药了。司徒蕊当然高兴，不过还不敢让他处理公事，怕他受累。
　　这天柯振龙喝药的时候，六岁多的袁韧进来了，他见柯振龙皱着眉头，就稚气地问道：“药很苦的，是吧？我有糖，陛下要吗？”
　　柯振龙不记得袁韧了，放下药碗，微微笑着问坐在床沿上的司徒蕊：“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是京城口音？”
　　“姐姐家的袁韧啊。”司徒蕊笑着招呼：“袁韧，过来见过陛下。”
　　袁韧很大方地走到床前，利落地行跪叩大礼。
　　“来来，”柯振龙高兴地招呼袁韧再走近些，问道：“你有几颗糖？”
　　袁韧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还剩三颗，都给陛下吧。”
　　“你还真大方！”柯振龙开心地笑了，随手取了一颗糖，就要放进嘴里。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袁韧怎么会到襄阳来了？”
　　司徒蕊这才意识到不好，她还没把交换家属的事情告诉陛下呢，她怕陛下知道了更为五个儿子担心。
　　见皇后姨妈一时没有回答，袁韧很清晰地答道：“回陛下的话，我是跟着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一起来的。”
　　柯振龙觉得意外，问司徒蕊：“你的家人都来了？难道京城里不太平？”
　　司徒蕊见瞒不过了，便先支开袁韧：“袁韧去找母亲和外祖母吧，姨妈要跟陛下说话了。”
　　“是。”袁韧懂事地深深作了个揖，退出去了。
　　司徒蕊这才说：“陛下，左先觉用我的家人交换了他的家人。我本来要求他们把陛下的皇子们送来才换，但是……”
　　“但是怎么样？”柯振龙急切地追问。
　　“城外的那些人就把父亲母亲他们一个一个绑在马上，打头阵攻城！连小孩子也不放过！逼着我们马上换出左家的人！”司徒蕊说着就泫然而泣。
　　柯振龙的大手揪着被子，沉默不语。被关在京城外的那一夜，他就曾经料想过左先觉会有狠辣之招，所以他不愿意攻城。现在左先觉真的把那种招数用上了，而且是用在他自己的岳父岳母等人身上！何其狠毒残忍！
　　“如此说来，朕的皇子们，凶多吉少了。”柯振龙终于出声了，虽然难过，他还是安慰司徒蕊：“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内疚。是朕低估了左先觉，太大意了，没有及时防范他。”
　　“不是陛下的错！”司徒蕊急忙道：“是左先觉太狠毒！我们从前都被蒙蔽了！父亲母亲怎么会把四妹嫁给他！他从前就是一个家塾先生，娶了四妹之后才平步青云的！”
　　柯振龙轻笑一声，是无奈，是自嘲，也是轻蔑：“他心狠手辣，运气却好。老天是不是没长眼？”
　　司徒蕊安慰道：“老天一定在看着的！陛下不要多想，先养好龙体，再做打算。皇子们应该会吉人天相的。”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虚弱，自己都不相信。
　　柯振龙心里当然明白，安慰地按揉着司徒蕊的手：“好，朕听你的，不多想，先养好身体再说。”

　　然而，左先觉并没有让柯振龙等人消停太久。叶明德苦等的援军没有来，左先觉给他送来的，是柯振龙的五个儿子和一封信。左先觉在信里向叶明德布置了后续的攻略。
　　按左先觉的攻略，叶明德写了一封信，派人送进城里。信中提出送还柯振龙的五个儿子，交换条件是，兴朝军队须让出襄阳城，南退三百里。
　　襄阳以南，再无易守难攻的城池，南退三百里，大兴朝便很可能不复存在了！即使在病中，柯振龙也还没有虚弱到接受这种条件的地步！
　　他当机立断，命人前往西境和南境去调最后那些保底的兵马来。他分析，南边的小旺国虽然不很老实，但是实力较弱，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风险；西边的大光国这几年国力强盛了，但是自从两国签订双边和约以来，对方从来没有找过麻烦，他相信他们会保持中立。
　　柯振龙觉得眼下除了先发制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要主动出击，抢回他的儿子们。
　　叶明德本来的计划是，如果当晚兴朝兵马还不放弃襄阳城，第二天一早他便会像上次一样，绑了柯振龙的五个儿子去攻城，看看柯振龙是要襄阳城，还是要亲儿子！
　　结果，天还未黑，兴朝兵马突然冲出城来，杀了叶明德一个措手不及！兴朝将士们憋了这么久的气，忍了这么久的痛，一下子爆发出来，战力惊人！而叶明德部最近较为松懈，没有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只想依赖左先觉的阴招，既拿到襄阳城，又保存实力。
　　这样打起来，叶明德部当然惨败，叶明德不得不下令放弃大本营，往北撤退。心痛自己的人马死伤惨重，叶明德在逃跑前泄愤地命令，就地刺死柯振龙的五个儿子！
　　打了一个空前漂亮的大胜仗，柯振龙最后看到的是自己五个儿子的尸首。
　　当兴朝将士们看见他们的陛下佝偻着病体哀哀流泪的时候，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
　　柯振龙在被扶回房间的路上，又一次呕血了。司徒蕊用自己的手帕接住了柯振龙的鲜血，心痛得泪眼模糊，肝肠寸断。

　　叶明德撤退了五十多里之后便停下来休整，他当然明白仗不能这样打，再让兴朝兵马这么狠打几次，他的北境兵马就要所剩无几了。他马上就按左先觉的授意，安排好下一步。
　　第二天，叶明德便将襄阳附近的百姓一千余人以刀剑威逼到城门下。左先觉的授意是，用普通百姓把城门堵起来，兴朝兵马就不会轻易冲杀出来了。然后叶明德就给城内又送了一封信，说是从现在起，每隔半个时辰杀百姓十人，尸身就扔在城门下，直到兴朝让出襄阳城为止。
　　每半个时辰杀十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是二百四十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而如果兴朝兵马冲出来，那就要先牺牲掉堵住城门口的大批百姓才能真正与叶明德部交锋。不是极其狠辣不择手段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妙计！
　　陛下又病重卧床了，程铭只得出头主事。他和副手展鹏飞都痛苦不堪，这样的仗不是军队跟军队在打，而是禽兽与人心在斗。左先觉拿老百姓无辜的生命做赌注，赌的是柯振龙不如他狠毒。只是柯振龙现在不能理事了，这份痛苦主要由程铭来承受。
　　如果让出襄阳，兴朝就岌岌可危了！程铭实在不敢在陛下昏睡的时候做出撤退的决定！他也不愿意冲出城去，践踏老百姓的生命。那就只能忍受城外兵马草菅人命的折磨吧。就犹如钝刀割肉一般。
　　程铭寄希望于西境和南境的最后那批援军，等他们到了，设法让一部分兵马绕到对手后面去，然后两面夹击，那么襄阳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左先觉的下下一步又来了！更加狠辣！这一回，他把柯振龙京城卫戍军队将官们的家小都送来了！
　　叶明德逼着每家给他们城内的亲人写一封信，警告说如果兴朝还不放弃襄阳，幻朝兵马就要绑上这些家属去攻城了。而如果兴朝同意放弃襄阳，南退三百里的话，幻朝就放这些家属去跟他们城内的亲人团聚。
　　左先觉的这一招，就是要逼得城里的兴朝军队守不下去！难道谁忍心亲手杀了自己的家小不成？当然是弃城救人要紧啊！
　　果然，城内守军将领们收到家眷的书信之后，再也忍不下去了，纷纷向程铭和展鹏飞请求，就放弃襄阳吧，南退吧。
　　程铭已经煎熬到极点了，面对众将官的痛苦，他决定放弃襄阳。可是南退，退到哪里算是个尽头？左先觉不是只想要襄阳以南三百里就满足吧？后面还会有什么狠辣之招？陛下现在病情危重，还能经受得起沿途颠簸吗？
　　想到这里，程铭决定，先派人护送陛下和皇后等人回南境广平城，那里有曾易将军镇守，可以说是眼下兴朝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那里也是陛下的老家。所有人一致赞成这个决定，程铭便立刻安排下去了。
　　然后程铭以兴朝主将的身份给叶明德写了一封信，同意放弃襄阳城，南退三百里，但是先要把兴朝将官们的家眷放过来，等这些家眷们都退出三百里之后，兴朝的守军主力才退。
　　叶明德收信之后高兴极了，终于可以达到目的啦。这些兴朝家眷本来就是累赘，早放早好。带着家眷，就算跑出了三百里，要追也还是追得上的，所以叶明德不怕程铭使诈。
　　而程铭他们还真的没打算使诈。两军交锋，可以用计，兵法自古就有。可是把家眷和普通百姓拿来垫背送死，这不是斗兵法，也不是拚战术，而是厚颜无耻加惨无人道，柯振龙做不出，程铭也做不出。
　　送走陛下，皇后和皇后的亲人们，再送走将官们的家眷，程铭和展鹏飞最后遵照约定放弃了襄阳城。这时候他们的兵力并不很弱，他们输在不如对手狠辣残忍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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