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七美天下

　　柯振龙在广平城的大将军府养伤，就算不能走动，也不闲着。他把千总以上的将官分批召来，跟从前的老部下叙旧，对不认识的新面孔进行慰问和安抚。
　　“南境的安宁，乃至整个大兴朝的安宁，就在卿等肩上。”柯振龙每次祝酒时都这样说：“南境是朕的福祥之地，朕对众爱卿格外寄予厚望！大兴朝的江山社稷，是卿等的身家所依！所以众爱卿为朕效力，也就是为各自家小造福！朕敬众爱卿一杯！为江山社稷！亦为妻儿老小！”
　　将官们每到此时都是群情振奋，不但对陛下钦佩至极，也为自己是南境将官而自豪。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强化了，我为陛下效力，就是为我自己争气。
　　柯振龙从前在军中升迁顺利，除了他的超常体能和过人智慧之外，很重要的两点就是他的口才和凝聚力。他有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感召力，能把话说到部下的心里去。他能上能下，有大原则又有小灵活，执行死的规则的时候，能够加上一点打动人心的温暖，这不但为他赢得了军中的拥护和口碑，也是他登基之后被颂为仁君的重要原因。
　　等到伤口渐渐愈合，可以慢慢走动的时候，柯振龙就到校场去观看兵士们的日常操练。他跟兵士们一样日晒雨淋，毫不躲避，就差亲自上阵陪练了。兵士们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皇帝陛下？
　　休息的时候，柯振龙跟兵士们讲：“朕从少年时期就在校场上和战场上流血流汗，练得铮铮铁骨，也练得顽强意志。小哥们，你们年轻得让朕羡慕！这天下以后是你们的！”
　　小兵哥们立马被激励得热血沸腾，原来陛下都是从我们这样练出来的！

　　柯振龙召见将官时，孙渐远还能耐着性子陪着，等到了校场操练兵士时，孙渐远就没那个耐性了，看一会儿他就要告退。等走到边上了，他往往又不甘心，回头看陛下乐在其中的样子，他知道那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只能叹一口气，走开算了。他的感觉是，差那么一点，就差了一个君臣之分，他只能对付一下程昆，对付陛下，他一点门儿都没有。

　　等到军中气氛空前热烈，士气空前高涨的时候，柯振龙的腿伤也基本上好了。这天晚上军医给他换药的时候，说道：“恭喜陛下，伤口已经愈合，不用再包了。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骑马了。”
　　柯振龙当下决定：“曾易！传令下去，后天进行大阅兵！”
　　当天夜晚，又有人往柯振龙住的院子里扔了一个小竹筒。不用说，是李忠赶回来了，他不敢直接来见陛下，只能再次暗中提供消息。
　　曾易从属下手里接过小竹筒，打开一看，又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的是：陛下驾崩，安王即位，正搜索大正皇后以殉葬。
　　曾易大惊，不敢耽搁，立刻禀报陛下。
　　柯振龙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上次做了那个噩梦之后，他就有个不祥的预感，觉得皇后的日子不好过，受到了安王的刁难。但是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被驾崩了，更想不到他的皇后竟然会受到殉葬的处置。尽管没有料想到，他还是立刻就相信，这张小纸条上的消息，是真的。
　　“曾易，传令下去，阅兵改在明天。”柯振龙吩咐道：“皇后恐怕处境危险，阅兵之后，朕要马上返京，只带三千轻骑。剩下的人马由你带着，尽快跟上。”
　　“微臣看得出，这回字条上的字迹跟上回提供解毒线索的字迹一样。”曾易分析着说：“所以微臣相信，这回的消息也是真的，是同一个人在暗中帮陛下。但是陛下只带三千轻骑，恐怕不妥。微臣上次说过了，项将军的人马，加上东境的人马，陛下切不可冒险。”
　　柯振龙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反驳。
　　曾易知道自己说得有理，又加上一句：“而且……孙将军这里，陛下还有未竟事宜。”
　　他是在提醒，孙渐远还不一定选哪一边呢，陛下也要小心。
　　“曾易，朕不放心京城里，不放心皇后。”柯振龙说了实话：“皇后有孕，天下尽知。想必安王谎称朕已驾崩，逼迫皇后殉葬，皇后不得已才逃跑了，而安王正在搜索她。你说，朕在此地，如何心安？”
　　“但是陛下只有自身安全了，才能救皇后，才能稳住江山社稷。”曾易冷静地劝道：“微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布置周密些。如果为了早一天的时间而冒大风险，则皇后获救的机会会削弱，江山社稷也会有风险。”
　　柯振龙思索片刻，点头了：“好。那么阅兵还是定在后天。明天，朕要好好对付孙渐远。”
　　他想，蕊丫头应该已经逃出宫去了，藏起来了，所以安王才会搜索她。眼下只能先把身后的孙渐远稳住了，然后再杀回京城去挽救危局，解救蕊丫头。

　　孙渐远一直拖着，到现在还没明确提出来要陛下拿什么奖励他。他真正想要的，是南境亲王，但是他不是柯氏子孙，想要亲王之位确实是心比天高。今天已有圣命传过来，陛下要后天阅兵，他知道陛下阅兵后就要返京了，他讨价还价的时间不多了，不由得有些心急。他在陛下面前，总是缺一点气势，他恨这一点，但是没办法突破。比如这次的奖励，陛下总是比他耐心，总是等他开口，可他却患得患失，很难下定决心。
　　第二天在校场，孙渐远待得久一点，盼着陛下主动跟他提奖励的事。而柯振就像没事一样，和前些天一样盯着兵士们演练。孙渐远越看陛下与兵士们混在一起的身影，就越觉得自己如果命令兵士们对陛下下手，他们不会听令。何况陛下还有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五万人马呢。
　　孙渐远临走的时候，犹豫了几次，终于忍住了，没有提要求。他想，陛下离开之时，总会跟我话别吧？我还不至于没有最后开口的机会。
　　下午，孙渐远心烦意乱，又开始动摇了，万一陛下临走前太过忙乱，没时间跟我好好说话呢？我还是现在去求见陛下吧！
　　正在这时，柯振龙那边有人来传话了：“孙将军，陛下请你过去赴庆功宴。”
　　“庆功宴？”孙渐远一头雾水：“额……庆什么功？”
　　“陛下说孙将军过去就知道了。”传话的人热忱地笑着：“陛下还说，孙将军肯定不会失望的。”
　　孙渐远暗喜，陛下到底等不及，要主动给我奖励了。我自己要，是心急；陛下主动给，是我姿态高。

　　孙渐远过去以后才知道，陛下今晚是在程昆府里的正堂上开庆功宴，南境守军中所有的千总以上将官都到了。孙渐远不由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人中，有谁是可以听了自己的号令就会真的向陛下挥刀的？这个念头一起，他打了个寒噤，因为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他连陛下通知这些人来参加宴会都不知道，他怎么能确信这些人会取他而舍陛下！
　　时辰到，柯振龙出现了。他大声宣布：“众卿家！朕今晚设宴，为南境大军庆功！”
　　众将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最近何功之有。
　　柯振龙环视大堂一周，特别对孙渐远点点头，等到众人都看向孙渐远的时候，柯振龙继续说话了：“一个多月前，朕惊闻程昆意欲谋反，要自称大南皇帝，朕不得已率五万大军南下，谁知中了程昆的奸计，刚到城门就被毒箭射中，几乎一命呜呼。”
　　此时柯振龙停顿一下。
　　众将官听出来了，悬了这么久，陛下这是要给程昆下个定论了。既然陛下说了“程昆的奸计”，那么程昆谋反的罪名是要成立了。
　　孙渐远心中开始觉得舒坦。
　　柯振龙继续说下去：“幸而朕吉人天相，化险为夷，因为南境是朕的福地！不管朕在不在这里，都不会乱！众卿家对朕忠心不二，朕心里有数！”
　　柯振龙扫一眼众人，众人马上抱拳齐呼：“臣等对陛下忠心不二！”
　　这怎么转移话题了？孙渐远想，程昆的罪名呢？
　　“南境，就只有程昆一个反贼！”柯振龙言归正传，果然没让孙渐远失望：“如今程昆已死，朕请众卿家来，为清除反贼庆功！”
　　哦，原来是为清除反贼庆功。每个人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清除反贼，孙将军立下头功！”柯振龙显得很振奋：“孙将军是第一个向朕举报程昆谋反的功臣！其后，孙将军提醒朕派人从程昆府里搜出了龙袍和玉玺！朕中箭之后，孙将军沉着镇定地指挥朕的侍卫们，当场消灭了刺客和程昆人等！”
　　孙渐远越听越出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事确实是我干的，但都没有挑明过，能算是功劳吗？陛下这是在说反话吗？他仔细看陛下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陛下很真诚，表情和语气一样感人肺腑。他再看听众，好像大家都在热切地等着陛下的下文。是哦，陛下还没有讲完的意思。
　　柯振龙含笑看了一眼孙渐远，大声宣布：“所以，朕要给孙将军一个奖励！孙将军请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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