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花谢

　　“哪家的小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待着？”那时候，张楚月八岁，一个人缩在山洞里，听着雨敲打世间，瑟瑟发抖。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双大手拨开垂在洞口的藤曼，随后，一双苍老如古潭的眸子望着她，满是温柔。
　　“我叫无名，你呢？”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她家在哪，亲人在哪，虽然他很好奇，但他知道这个像幼兽一样的女孩不会回答他。
　　“......”
　　见此，他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地方去，就和我走吧。从今往后，我是你师父。”
　　有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没有那么多计较，谁真心对她好，她就真心对谁好，她的世界从来都不复杂，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精打细算。
　　也正因如此，对于顾盼的话，对于师父的沉默，她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是师父。
　　顾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楚月，只觉无奈。而无名则一直用指尖敲着天师府的木桌，一下一下，像敲在自己的心上。
　　张楚月看着这两个人，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在很早之前，约莫是龙虎山放出举办罗天大醮的消息的时候，师父就告诉她，田老此时命中有劫，为死劫。
　　替田老拦过死劫，这才是张楚月此次来到龙虎山的主要原因。至于全性，她只是公司派来的打手而已。
　　不过，她没有想到顾盼回去问诸葛青，如果一个人强行拦下别人的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更没有想到，顾盼会直接拉自己来向师父质问。
　　她也是傻了，顾盼这个名字叫的久了，就忘了她原来是叫诸葛顾盼来着。
　　死一般的沉默压着她难受，心里似乎什么情感无法再压制，几欲喷发而出。张楚月轻轻舒了口气，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连师父都没有叫。

　　张楚月有些跌跌撞撞的出了门，一个人走在龙虎山的青石台阶上，失魂落魄。
　　不难过么？她是这样以为的。
　　她挑了一个寂静的树荫坐下，看着不远处落了漆的墙，两眼放空。
　　好无聊......
　　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张楚月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师父那里站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那边大概比完了吧...也许没有...反正没什么好看的，张楚岚肯定会赢。
　　真羡慕他啊......
　　张楚月扁了扁嘴，做了个自己日后回想起来很没有道理而且只觉丢脸的决定。

　　比赛场上，张灵玉看着台下的王也道长和张楚岚嘀嘀咕咕的说着吃着，回想刚刚张楚月和顾盼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张楚月...张楚岚...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极为相似的名字，又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点不靠谱。毕竟...这两个长得可是一点儿都不像，而且，从来没有听说他张楚岚还有个妹妹。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短信，无声的笑了。
　　陌生来电，只发了一句短短的话：“我饿了，想吃馒头+白米粥+小菜+鸡腿”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的，这字里行间，怎么有种撒娇的感觉？
　　他溺宠的笑了，皱了皱眉，不再看比赛，起身去厨房替某个傻丫头准备去了。看着人家指定的搭配，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不是那天的菜么？

　　张灵玉端着饭菜，一路上在一众弟子惊讶的目光种带着温柔的笑意，找到了张楚月。
　　在他的记忆里，女孩有红着脸时媚眼如丝的妖娆，有不知所措时呆愣的傻气，有害怕挨劈时颇不要脸的求饶，总之，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很了解这一点。
　　树荫下的女孩像只鸵鸟，蹲坐着，把头埋进两膝之间，任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远看去，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静静的在她身边坐下，把饭菜放在一旁，也不说话，就这么陪着她。
　　清风拂过，树叶不舍的挽留，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多时候，一个人难过并不需要太多的安慰，只要另一个人，或者很多的人陪着，那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力量，一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的安全感。
　　张楚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肚子响了好几声，直到她突然想起来身边的少年下午还有比赛。
　　她抬头，眼眶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他笑着伸手替她把贴在额上的碎发理至两边，眼底的温柔如月落山泉。
　　难得的，她没有躲开。
　　“给，饿了吧？”张灵玉把放在一旁的饭菜递给她，还好现在是夏天，冷一点问题不大。
　　张楚月接过饭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个，飘着雪的早晨，她在龙虎山吃的最后一顿饭。
　　那时候，老蒋不在了。
　　现在呢？她可不可以说，师父不要自己了？
　　不能吧。
　　她不愿再想下去，大口的嚼着馒头，伴着粥喝下去，她感觉有什么液体划过脸颊，炙热的，滴在了她的手背，滴在了她的心里。
　　风过，一片冰凉。
　　张灵玉一直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没有出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完所有的东西，看着她端着空碗最后泣不成声。
　　傻姑娘啊......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头，不由对方反抗，把她抱在了怀里。
　　张楚月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双肩不住的颤抖。
　　终于...装不下去了......

　　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悲伤，只是自欺欺人，笑着装作无所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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