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尊主

　　何兰溪轻声笑道：“你兄长看来还有点儿脑子。”

　　何飒不解，急得心情烦躁跺脚，心里直喊着让何笙歌出剑，终于，在顾蠡横挥长剑过来，何笙歌继而后倾闪躲，在此之间右手一抬，借着近身的优势出剑挑着顾蠡的剑锋带着它急锋利转数下，接着“叮”地一挑，使其剑脱手而出，“铛”地一声，剑落地数步远，下一刻，昭愿剑锋对准了顾蠡喉口。

　　何飒惊疑道：“兄长这是赢了？”

　　何笙歌“噌”地收了剑，抱拳道：“承让了。”

　　中场休息时，何兰溪起身让位，道：“笙歌，坐下来休息一下。”

　　何笙歌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父亲你坐，你这可是武林盟主的位置，孩儿实在没这个胆，我坐地上就行。”

　　说完，把周围师弟师妹们挥开，坐地上一盘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面色几分疲乏，颓然用手扇了扇风道：“累死我了。”

　　何飒随之到何笙歌身后为其捏捏肩捶捶背，问道：“兄长，还能赢吗？”

　　何笙歌笑道：“当然！”

　　忽然，一杯竹筒盛水递到了何笙歌面前，何笙歌抬眸，见是何青罗，冷然接过，咕嘟几口喝了下去。

　　他处都交谈议论得比较嘲杂，对面顾氏也小声交谈着，然而何兰溪这边却是沉静得厉害。

　　半个时辰后，武当派的人宣声道：“比武继续，何萧、顾莛之上前比武。”

　　顾思的字，便是莛之。

　　何笙歌一手撑地跳起身来，拍了拍土，从何飒怀里掏出白□□箫插在腰间，便气势凌人地走了上去，何兰溪瞥了眼他腰间的白□□箫，忽而色变，想怒最终压了下去，低声道：“什么时候带来的。”

　　顾思白衣缓带随清风微拂、身姿修长而翩翩儒雅，腰悬长剑朔风，手撑梨花白纹纸伞，款款上前而来，一个转身衣襟袂袂，面相何笙歌，眉眼含笑。

　　恍然间，仿佛在他的世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梨花雨。

　　这最后的比武决战，是可以带其他佩刃上场的，何笙歌带了白□□箫恨离，而顾思则带了胥镕伞。

　　何笙歌出剑再快，然胥镕伞倾斜一挡，全然无功，这胥镕伞是一把很好的盾，伞面看似易破，却是柔韧坚硬无比，器刃划过刺过皆不留痕迹。

　　如此下来，何笙歌则处于劣势之下，顾思的剑好几次堪堪擦过衣襟，险些刺中败阵，这和上一场顾蠡比武全然不一样，顾蠡擦过何笙歌的衣襟何笙歌是算好了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以便引诱近身。

　　何飒看着，在一旁干着急，道：“这伞砍不烂，兄长怎么打？”

　　顾思出剑拆招的速度较何笙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前几场何笙歌耗费了不少体力，二人虽然打的“叮叮当当”、身影随风交换移动，然仔细看下，则可以看出何笙歌握剑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何兰溪微微叹了一口气。

　　“铛”地一声，昭愿剑脱手飞出，何笙歌反应迅速拿出腰间恨离挡下一剑并格开，随之点足后退数步，额角青筋暗浮，细微的汗蒸出。

　　顾思正欲靠近，忽而一声洞箫响起，凄凉低沉，呜咽悲怆，使得他头中如炸裂般疼痛，抬眼看去，何笙歌红衣烈烈飘然于空中，骨节明晰手执箫置于唇边，他微微抬头低眉看向顾思，面色平而沉静，随着执箫修长素白的指按挑起伏，吐出的音符幽咽凄婉——忽而好似眼前浮现杨柳依依的折柳桥边，一对离人赠柳耳语，过后挥手道别；忽而又好似眼前浮现惊涛骇浪大岸边，高渐离正击筑，荆轲正和而歌。

　　有人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当然，因音刃可控，场外之人箫声是伤不到的，此时，对战的顾思额角青筋暴起，他头痛欲裂，心口犹如被堵塞，全然听不到场外的声音，双目爬满血丝而忽变猩红，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清，步伐踩空，在原地踉跄了几步，那细发额角的汗是越积越多，面色也愈加苍白，呼吸既困难又紊乱。

　　胥镕伞挡不住这四面八方裹来的箫声，不多时，执伞的手兀得一松，落于地上，空出的手一把捂住左耳挡去箫声，终于得到些许缓和，然并不妙，箫声呜咽几声，直冲心口，想定住的身形却又踉跄着后退了数步，额角细密的汗也变成大颗大颗的汗不住地往下落，执剑的手忽然青筋突兀，须臾颤抖起来，兀得也一松，“铛”地一声，长剑落地，空出的右手随之捂住难受堵闷的心口，双眉紧锁，似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何笙歌低眉吹完尾音，于空中翩然落地，把洞箫往腰间一插，上前一把扶住了欲倒下的顾思，温言道：“莛之兄承让了。”

　　顾思站稳身姿，温和浅笑，随之问道：“此曲何名？”

　　何笙歌回道：“恨离。”

　　顾思温声道：“是个好名字。”

　　二人相视而笑。

　　接着，周围一阵唏嘘：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后生可畏啊！”
　　“盟主大人恭喜了！”

　　何兰溪的神色并不好，对人微笑着拱一拱手，甚幸，何笙歌因为曲子吹得让人动容，曲名为恨离又极为贴切，因而竟没有人去怀疑这和那七□□教主儿子应恨离有什么关联苟且。

　　其实，比武大赛并没有什么奖励，只是名声远扬而已，此时只有一颗大红花绸挂在了何笙歌身上作为奖励，他这一身红衣枫叶服戴上这大红绸，仿佛要去娶亲的新郎官，直教何笙歌嗤之以鼻，装作强颜欢笑着受着别人祝贺，心里却是高傲又自满。

　　何飒欣喜地拉着何笙歌的手围着他蹦来蹦去，何笙歌一把扣住他的脑袋，低身问道：“你兄长我厉害吧？”

　　何飒小鸡啄米般点头。

　　少年比武只是武林大会的一部分而已，因而比武过后，除了门派掌门极几位随行留下，其他来参与比武以及观看大赛的少年都得下山。

　　何笙歌领着一群少年俊女下山，何飒边下石阶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兄长，你怎么飘在空中不动的？”

　　何笙歌道：“吊着一口气，全靠内力。”

　　何飒点了点头，继续道：“兄长，你吹的曲子好好听呀，我也想学。”

　　何笙歌冷笑一声，道：“别想了，恨离已经被父亲收走了。”

　　何飒道：“兄长，你吹箫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红了。”

　　何笙歌忽而一愣，转而无奈道：“说什么屁话，我眼睛不一天都是红的么？主要是昨晚没睡好。”

　　何青罗走在二人身后，闻声抬眸看了眼何笙歌，眉叶微蹙，想说什么，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何飒想了想，抬头疑惑道：“不是啊，这不一样的。”

　　何笙歌又沉默了半晌，忽而略带伤感道：“是不一样，我当时在想一个人，以前每次吹这首曲子的时候，都是我和他分别的时候，一曲为他，别无他想。”

　　何飒一下没反应过来，拽着何笙歌的袖子，兴冲冲道：“哇，是个女孩子吗？漂不漂亮？有长姐好看吗？什么时候娶回家呀？这样我就又有一个人玩儿了。”

　　何笙歌：“……”

　　何飒忽然想到，那个人是应恨离，于是随之沉默了，他不知为什么兄长怎么这么喜欢和那人一起玩儿而不和他玩，略微觉得郁闷。

　　何笙歌带着数人一言不发，下山的路走到一半，就看见前面缓缓下山的顾家四位公子，顾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似乎在说什么，顾蠡似乎对顾安有些不满，语气有些冲和责备，而顾思和顾念默默走在他们后头，何飒看见顾念，忽然又开心起来，蹭蹭跑下去，一把挽住顾念的肩头，叫道：“顾念。”

　　顾念轻轻应了一声：“嗯。”

　　顾蠡和顾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顾蠡便收了方才的谈话，默然走了几步，这几步走得比较急，顾安紧紧跟上，叫了句：“兄长，你莫要生我气了。”

　　何飒两眼欣喜的光芒四射，笑嘻嘻地问顾念：“下了山你们在镇子客栈里住下吗？”

　　顾念答道：“不会。”

　　何飒直觉惋惜，他还想晚上溜出去和顾念玩一玩的：“那好吧，以后我去黎山找你玩儿，开论道会的时候，叶司也会去的，对啦，我想问一下，你三哥的那把伞是怎么做的呀？不怕刀枪，而且又漂亮。”

　　顾念看他一眼，道：“他不是我三哥，是我兄长，胥镕伞是我爹的，我也不知怎么做的。”

　　何飒道：“哈哈，是你兄长呀，我不知道嘛，我以为这是你大哥、二哥、三哥呢，那叫胥镕伞吗，好听，对啦，你们黎山会不会收学子？”

　　顾念心情不大好，只是依言回道：“会。”

　　何飒道：“那我想去，我爹上次把我扔到天山都快气死我了，他们心高气傲老是欺负我们，幸亏三个月就赶下山了，真不知道芜澜兄是怎么呆了几年，哦！对啦，芜澜兄现在成年啦为什么不取字呢？我听了好几次都是直接叫名的，好奇怪。”

　　顾念伸手把他勾着自己肩的手给放下来，淡漠道：“他们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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