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花梦

　　扶苏芈璇一行入赵之后，郭开并没有安排他们住在驿站，而是在自家宅院旁边，另择了一所庭院，精心装饰，中间打了联通的门，让他们二人住下。一来可以更好的保证他二人的安全，二来也方便互通消息往来。

　　入赵住了十来天，扶苏也大概熟悉了周围环境，便有些不安分了。一日趁着芈璇在屋内小憩，便从通门窜到了郭开的宅院。一进中庭，只见一个男孩，正在玩投壶，把把投中，扶苏心中不觉赞叹。男孩抬头，看见扶苏猫在墙根后面，也不怯懦，直接盯着扶苏，问道：“你是谁？”
　　扶苏见自己被发现，就从墙根下出来，指着隔壁的院子道：“我住在那里。”
　　“你是秦国的公子扶苏？”男孩问道。
　　”你怎知？”扶苏略显惊异。
　　“爹爹跟我说，隔壁院里住了秦国的长公子，不许我过去打扰。看你穿着打扮，就是贵族公子，又住在那里，自然就知道了。”男孩率性而答。
　　扶苏见他聪慧异常，脸上不觉露出笑意。
　　“我叫郭寿。”男孩接着道。
　　“你的投壶投的真好。”扶苏赞叹道。
　　“要不要一起玩？“郭寿随口笑问。扶苏赶忙点头。
　　扶苏试了十几枝箭，投中的极少，心中有些泄气，嘴里喃喃道：“你真厉害，我就不行。”
　　“我起先也是和你一样的，后来是爹爹教我，我才慢慢能够投中的。”郭寿说着，随手又投了一支，正正地插在壶桶里。
　　”你爹爹对你真好。”
　　“嗯，爹爹会教我很多东西，会带我骑马射箭，还会带我去围猎。爹爹说，赵国男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要有血性。你的父王呢？他对你不好么？”郭寿笑着问道。
　　“我父王有很多的孩子，他不喜欢我。我的课业都是宫学太傅带着，我都很少能看见自己的父王。”扶苏淡淡说道，一抹惆怅悄然浮上眉梢。
　　“我家倒只有我一个，不过娘亲有了身孕，爹爹说，我马上就会有弟弟妹妹了。公子的娘亲呢？ ”
　　“我娘亲很早就过世了。”见扶苏如此说，又见他脸上有悲伤之色，郭寿直觉得自己不该问。赶忙转了话题，道：“你过来，我教你投。”说着，便拉着扶苏站到自己旁边，手把手地教他。

　　两个孩子十分投缘，玩着玩着就忘了时辰了。芈璇醒来不见扶苏么，心头一震，在院里四下找不着，便也跨过通门寻到了郭府宅院。一进院门，迎头便碰上了一位怀了身孕的美妇人。见了芈璇，妇人赶忙行礼道：“赵婉正欲过去请蒙夫人并长公子过来坐坐，没成想在这里就碰着夫人了。”
　　“芈璇冒昧打扰，还望郭夫人见谅。只是长公子不见了，芈璇心下焦急，想过来寻一寻。”芈璇赶忙回礼。
　　赵婉听说扶苏不见了，心下也十分惊怕，赶忙唤来管家，一问才知道扶苏在和郭寿投壶。两人听此，也就放了心。芈璇随着赵婉进了郭府。郭婉招呼芈璇落座，命令婢子摆上一色奇珍异果，极其玲珑别致，大多罕少见过。
　　只听赵婉笑道：“我知夫人身份尊贵，平日里珍馐美味定不少见。所以也就没有备那些了。这些都是邯郸的一些特色小果品，虽不珍贵，但也只有在邯郸才吃得着，也算稀罕了。夫人尝尝味儿。”
　　芈璇随手捡了一个果蒲，味道浓郁香甜，果然有赵地风味。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不仅振赵国国力，倒也让这百姓饮食为之焕然一新。”芈璇笑道。
　　“夫人若喜欢，我便让婢子备上些，给您送过去。”赵婉赶忙道。
　　”夫人心意，芈璇心领了。我们住的近，常来常往，总有吃得着的。特意拿了去，我又不善保存，坏了倒可惜。”芈璇心下并不想和郭开走得太近，遂推辞道。
　　“蒙夫人客气了。赵地寒冷，这些个东西也不用特意留存，放着就行，并不费事。”赵婉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婢子将各色果品包好。赵婉深知扶苏与芈璇身份之尊贵，他二人亦是郭氏一门的保命符，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替自己的夫君稳住他们二人。
　　芈璇见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了。

　　此时只见一个婢子端进来一碗药汤，赵婉接了，喝了药，说道：“蒙夫人莫要见怪。”
　　芈璇摇头示意无妨，只听赵婉接着道：“我本是邯郸酒肆的舞姬，此生有幸碰得夫君，不仅将我娶回了府中，几十年来也是深情如一。想我这样身份卑贱之人，能有什么可以回报的。本想着能够给他多生几个孩子，也不至于让家族人丁冷清，谁知生寿儿时便亏了身子，十来年不曾有孕，如今苍天垂怜，又赐了我们这个孩子，所以一日都不敢断药，只盼他能平安降生。”
　　“真是难得郭大人一片真心。”芈璇赞叹道。
　　两人正说着，只见郭寿拉着扶苏的手，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两个孩子各自行礼。因见扶苏回来，芈璇便打算领着他告辞。
　　只见郭寿歪到赵婉身边，说道：“母亲，寿儿明日围猎，想请扶苏公子一起，望母亲应允。”
　　赵婉扫了一眼芈璇，问道：“夫人觉得意下如何？”
　　芈璇本心是要避开郭开一族，不能与他们牵连太深，但看了一眼扶苏，见他脸上有欣喜之色，便知两个孩子事先约好，又见今日此般情形，也知两个孩子投缘，便不好辩驳，也就点头应允了。

　　扶苏因为要去围猎，兴奋得一晚上没敢多睡，早晨早早起床，穿戴好正欲出门，郭寿已经提前跑过来邀他了。两人跨上马背，在一干侍从陪同下向邯郸林苑奔去。扶苏因平日在咸阳骑射得仁嚣和蒙恬亲授，围猎箭术了得，不多会的功夫便收获了大量的野味。而郭开平日里对郭寿的骑射教习也丝毫不曾马虎，两人倒是难分伯仲。正欲上马回归之际，只见一群贵族公子策马而来，在扶苏和郭寿跟前勒了缰绳。为首的公子年龄稍大，约莫十七八岁，仪表秀丽，面色端严。
　　郭寿赶忙拱手行礼，说道：“郭寿见过赵嘉公子。”
　　赵嘉下马，根本不顾郭寿，直接走到扶苏跟前，两眼锐利地盯着扶苏，冷笑道：“都说秦国虎狼之国，看这秦国的公子，也不过如此。”
　　“说他虎狼之国，不是是杀人如虎狼罢了。嘉公子倒真信秦人有虎狼之勇谋。”其中一少年附和道。
　　“就是，想那秦王政不过是邯郸歌妓的儿子，能有什么勇谋，昔日质于赵国，还不是过街老鼠一般。”又一少年笑声和道。
　　扶苏听得如此欺辱之言语，心中怒火四溢，走上来就要理论。郭寿一把拉住扶苏，轻声道：“长公子，这些人都是赵国贵戚，今日就是来找事的，公子若还手，便中了他们的计谋。”
　　郭寿的话，扶苏听进去心，强压下心中怒火。
　　见扶苏不入套，又一少年高声道：“我还听说阿，他老子爹根本就不是赢氏的种，而是秦国相国吕不韦的私生子。秦国的天下根本不姓赢，而姓吕。”听得此语，一众贵族少年皆哈哈大笑。此时的扶苏，听得他们如此粗言，如何再肯忍耐。只见他一把甩开郭寿的手，走上前，抡起一拳便向刚才出语的少年脸上揍去。见扶苏动手，一众赵国贵族青年像得了令一般，一窝蜂地向扶苏扑过去，扶苏一人如何能抵挡这么多的拳脚，一会功夫便被揍的鼻青脸肿。赵嘉立在旁边，脸上散着得意的笑。郭寿见此，赶忙去求赵嘉，让他喝令罢手，赵嘉如何肯依。郭寿无法，一头窜到人群里头，左拉又拽，好容易才靠到扶苏身边，大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秦国的公子。”
　　“我呸，秦国的公子算个什么东西，他秦国夺我土地，杀我同胞，我们今日要打就是这秦国的公子。”少年公子们齐声说道，说完抡拳头又开打。郭寿一面抵挡攻来的拳脚，一面护着扶苏，不消一会，也是鼻青脸肿。正在打得不可开交之时，郭开领着一对人马赶来，拉开这群少年儿郎。

　　赵嘉见了郭开并无慌色，仍旧立在原地。郭开下马，向赵嘉行礼，说道：“嘉公子，公子扶苏虽然质于赵，然毕竟是大国公子，您领着一帮人公然群殴，怕是不妥。秦王若怪罪，赵国担待不起啊。”
　　“郭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并未群殴，是秦国公子抢了我们的猎物，我们气愤不过，才与他起了争执。郭大人该为我们主持公道才是。秦人向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秦国公子有这样的嚣张气焰也是自然。还有，他秦国有强弓劲弩，我赵国亦有铁血儿郎，怎么就担待不起了。郭大人，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赵嘉笑答。
　　郭寿听此，心下十分气愤，赶忙辩驳：“父亲，他血口喷人，我们从未……”
　　没等郭寿说完，郭开一抬手便制止了郭寿，冲着赵嘉仍旧拱手笑道：“嘉公子说的是。倒是郭开没拿捏好分寸。秦国公子抢了猎物，把猎物归还给公子就是。秦赵两国本是同宗同源，两国公子起了争执，切磋切磋，也是好事，倒还能加深感情。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蒙夫人那边十分担心长公子安危，派微臣来护卫。看在微臣的面上，今日就到此为止，他日嘉公子若还想切磋，摆台设擂，想来扶苏公子也愿接受。”
　　赵嘉见郭开如此说，也知道自己此时占不了便宜，便只好带着众人策马而去。

　　扶苏这边受了伤，心里压着一肚子恨气，归来路上一句话也不言语。郭开本想给他处理好伤口，再让他回去，哪知扶苏根本不听郭开劝阻，闷头便冲回了自己的院落。一进门见了芈璇，扶苏赶忙低了头。郭开一个劲地向芈璇赔不是，轻轻描了一下事情大概，也不敢说太多。芈璇见扶苏面容凝重，浑身带伤，也无心计较，几句话打发了郭开，自己拉着扶苏进来坐到席上，给他清理伤口。见扶苏默不作声，芈璇也不发问，两人就默默相对而坐。
　　只听扶苏突然发问道：“姨母相信郭开所言？”
　　“姨母不知。姨母只知苏儿受伤了。”
　　“姨母可知苏儿为何受伤？”
　　“为何？”
　　“他们侮辱父王。”
　　“所以你气不过就动手了？”
　　“嗯。”
　　“苏儿做得对。”
　　听见芈璇如此回答，扶苏惊诧不已，两眼睁得斗大，盯着芈璇。
　　“自己的父亲啊，再不好，也只能自己说，哪能允许别人说三道四。况苏儿的父王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苏儿敢于维护自己的父王，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但男子汗啊，光会拼力气还不行，还要拼脑子。苏儿今天勇气可嘉，但是人家郭大人却用脑子给你解了围。苏儿进来怒气冲冲，人家好意给你处理伤口，你也不理，是不是不该啊。我们现在困在赵国，凡事还需郭大人打点，况今日郭寿还拼死护你，苏儿是不是也该道一声谢？”芈璇笑道。
　　扶苏听此，脸上愁容散了，心下也生出几分歉意，说道：“嗯，苏儿知错了，明日，苏儿就去赔礼道歉。”
　　芈璇听此，心下十分安慰。
　　扶苏接着道：“父王幼年质于赵，一定吃了很多苦。我知皇祖母也并不十分疼爱父王。”
　　听得扶苏此语，芈璇心下倒十分吃惊，摸着扶苏的头，笑问道：“苏儿不怪自己的父王么？”
　　“怪什么？怪父王把我送入赵国么？之前是有一些的，总觉得父王是不喜欢苏儿，才把苏儿送来的。但是现在，不怪了，总要有一个公子来这里，扶苏是大哥，自该当来。况父王还让姨母陪在苏儿身边呢。”扶苏笑道。
　　听得扶苏这一番话，芈璇倒也彻悟了，本来以为自己入赵，是嬴政绝情，却未曾想过他是有意为之。虽然入赵凶险，但郭开若真能兑现承诺，秦赵之战就能早些结束，自然也会少一些战场伤亡。
　　芈璇处理好扶苏的伤口，正欲让他去歇息，只见碧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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