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脱笼

　　精卫想要填海，日复一日的衔石而不知疲倦，乌鸦为了喝到水也对捡石头这件事情乐此不疲。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固执得让人难以相信。
　　白小鹅活了七年，自认在这个算是比较繁华的府城见过不少人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像洪鹄这样固执的人。
　　“我没哭！”
　　“你越说你没哭你就越在哭！”
　　白小鹅撑着腰累得气喘吁吁，她想把洪鹄扳过来，但发现这家伙蹲得像花丛里的大石头，扳也扳不动，她思索了一番，索性也躲进了花丛里。
　　“我看到你的脸了，你别藏了。”
　　“你乱说！我明明把脸埋在膝上的！”洪鹄愤然抬头，却见白小鹅露出了一排瓷牙。
　　糟了，中计了……
　　“你们女人真是狡猾！”他气急败坏。
　　“我哥哥说我还是个女孩，不算是女人。
　　“你怎么什么都听你哥的啊！还……还因为你哥要吃莲子糕害我被我娘打！”
　　“不是我哥哥要吃，是我哥哥喜欢吃，你被打是我过分，不关我哥哥的事。”白小鹅端正解释。
　　洪鹄不屑：“都多大了还这样粘着你哥哥。”
　　“七岁，我不大。”
　　“七对不小了，我娘说七岁不同席，你小心这样以后没人娶你！”
　　“你这人真讨厌！刚见面就说我赖在冬君姐姐身上，现在又咒我将来没人娶！哼，我看你这坏心眼才没人敢嫁你！”
　　“那可不一定，我以前隔壁的小花可喜欢我了。”
　　“啊那个小花真是瞎了眼了。”
　　“喂，我说怎么你爹娘今日没来啊，该不会和我爹一样吧。”洪鹄从今早上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他很想问，但是又不好意思问，现在他和白小鹅吵了一架了，又替她挨了两拳，应该算是熟人了，问问没关系了吧。
　　白小鹅语塞：“我……你，你爹怎么了？”
　　“我娘说我爹上战场没了啊。”洪鹄摆了摆手。
　　“你怎么这个态度，你不觉得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对我爹根本没什么印象，他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参的军。”洪鹄伸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哭了，明明方才拼命想止住都没能止住，“我已经说了我爹了，你呢？你爹娘呢？”
　　“我？”白小鹅再次陷入思索，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因为有人说她命硬，哥哥说，这不是好评价。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开了口：“那我们可真像，我娘在怀我时我爹遇到了山洪没了，我娘生我时难产，也跟我爹走了。”
　　“谁跟你一样，我至少还有个娘。”洪鹄反射性地说道，随即他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你也有个疼你的哥，不像我娘，老是打我。”
　　“我哥哥说，父母打孩子是为孩子好，我想被我爹娘打都不行呢。”她顿了顿，本就水灵的眼睛里蒙了层雾气，“而且你现在也有姐姐了啊，冬君姐姐对人最好了，你是她弟弟，她一定对你好的，比其他人都好。”
　　“比对你都好”
　　“那不行!冬君姐姐要对我最好!”
　　“哎呀，你这个自私的小丫头!”
　　“呸，是你不要脸要跟我抢姐姐!”
　　“你才呸呢!明明是你说的会对我比对其他人都好，女人真善变!”
　　“我是女孩，不是女人!”
　　“你迟早是女人!”
　　白小鹅气得小脸都成了猪肝色：“你看你这么喜欢跟女孩子吵架，你才是女人！”
　　洪鹄不高兴了：“我是男人！十里八乡的男人们都打不赢我，他们都得喊我一声哥！”说完，他脸上泛起得意的色彩。
　　白小鹅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平常接触到的同龄人大多都是在她就读的书院里，少年们比起拳头更喜欢吟诗作对，像洪鹄这样看起来很擅长打架的男生她是第一次见，不过她并不排斥，她也不喜欢男孩子太文弱，就应该像哥哥那样文能舌战群雄，武能为她撑起一个家，谁动她谁就挨打。
　　“好了，你快别说了，回去吧，饭还没吃完呢。”
　　“你不信我？”洪鹄听完她的话，觉得自己的干架能力受到了质疑，这是他不允许的。
　　“我信，但你吃了那么多，是吃饱了，我还饿着呢。”
　　“我没吃饱。”
　　“你吃了这么多都还没饱？”白小鹅惊愕。
　　洪鹄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也没吃好多。
　　“走吧。”他起身走了两三步，发现自己忘记出来的路了，又转头回去不好意思地对白小鹅说道：“你带路。”
　　白小鹅轻笑一声：“跟鹅姐走！”
　　鹅姐？
　　洪鹄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的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你叫白小鹅？”
　　“我的名字不难听！”
　　“难听！”
　　白小鹅再一次气得鼓起了嘴：“我哥哥说这是我爹在世时取的，他说名字取得越贱越容易养活。”
　　洪鹄看着白小鹅两边鼓鼓的腮帮子，他忽然觉得好像两个白乎乎的肉包子，一看就很好吃。他嘻嘻笑道：“那不就是难听了？”
　　“你好听，你最好听！”
　　“当然！”
　　“哼！”
　　三月的春风将二人的额发轻轻吹起，小鹅在前，洪鹄在后，两个小娃娃一前一后地走着。
　　嗯，好像白小鹅要高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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