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尊上每天都在作死

　　九华三百六十一年。天街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纵使天上始终萦绕着终年不散的雾气，此时更是飘起鹅毛细雨。星星点点随风舞动，撩在人身上泛痒。白苇断崖一带雾色犹重，但这日守候在断崖山前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两间客房，多谢。”倒水的小二看见客栈外白雾朦胧中走进一红一青两道身影。红衣这位身材稍高，松松散散地束了马尾，发冠样式也同样单调简单。青衣那位则显得精致不少，鬓角碎发悉数认真束好，玉冠上系了青丝绸缎垂至腰间，皆是上好的材质。方才开口嗓音温润的，便是这位青衣公子。
　　“好嘞！”小二答应得爽快，连忙上楼打点。小店里生意热闹，免不得有人饭桌闲谈声音大了点盖过他人的交谈，引起一批不满的目光。
　　“明日便是白苇断崖开山之日。早前几大名门都已经将附近的客栈垄断，不想还有运气能在这儿找到住处。”
　　“几大名门谁不想开山以后进去捞点东西？就算现下能找到住处，明日去谁能抢赢那些名门弟子。”
　　“能捞点东西总是好的。至于名器重宝，谁抢到谁做活靶子。没有后台撑着，让我抢我也不去！”
　　“兄台这话说得怕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
　　“哈？你怎么说话的你.......”
　　嘈杂声渐起，青衣公子眉头微蹙，双唇紧抿，不言半语。只是将目光从争执的人群中移开，低头品茶。
　　“上去吧。”红衣率先起身，慵懒地身个拦腰，拿起剑便上楼。青衣紧随其后，半晌，开口道，“不觉得这间客栈有诈么？”
　　“嗯。”
　　“附近所有的客栈都被名门世家买断，为什么独有这家能容纳这么多闲人？”
　　“我的意思是，名门仙士在这种非常时期，只要能承受，不会不愿意用天价去争一间客栈的空位。更不会因为这间客栈修得简陋便不愿屈尊。哪怕是个草席，也早该被一抢而光了。”
　　“若是附近山里的恶鬼邪魔.....”
　　“来一个，杀一个。这不是少宗主一向的作风么？”
　　“我可没有...”青衣凝着眉辩驳，看见红衣上楼却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三步并两步追上去。
　　“晚上入山。”红衣关了门，留下准备跟进去的青衣呆愣愣站在门前。
　　“入山就入山。”
　　没了外人在周围，青衣方才的仙气飘飘清雅端正一扫而光，此刻站在门前生闷气，浑然一种孩童模样。半晌后还是气不过，重重“哼”了一声，才回到自己房里。
　　林泽睁眼时，只觉得万物混沌。狂风依旧在嘶嚎，声音时远时近，只是不敢靠近自己所处的山洼地带。
　　身上的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除了，浑身也没有半点不适。林泽心下惊奇，拍拍衣角起身。
　　因为洼地偏暖，在高寒的地方，人烟往往稀稀落落零散在河谷洼地类似的地方。林泽起身环顾四周，往山下望，是一处占地不大的小镇。古老的茶坊静默其中，人前院落有破败的摇椅和枯死的高大梧桐。树叶腐烂在青砖上，铺落一地。可以看见干涸的古河道旁，有渔船瘫倒在河床上。一切看起来次序井然，静谧祥和。似乎只是于某个秋后，被岁月不小心遗忘。唯一入镇的小路被杂草严严实实覆盖，只能依稀窥探当年的盛装。如今，这里除了白骨遍地，已没有一处人烟。
　　天色已近傍晚，山麓携了抹霞光冻进湖底的冰蓝。宝石般璀璨的光影在湖面荡漾。山间四下空明，除了远处的风声，却是没有半点生气。
　　林泽寻了处山谷的溪畔，顺着河流走。有流水的地方总会有出路。如果没错的话，这里应当是白苇崖底。穿过乱流大难不死，其下原来还藏着这么个仙境。
　　小河不足两人身长，清澈见底。只是河底没有活物，能看见的，只是森森白骨。不知是霞光的原因，整条河都在微微泛红。林泽走了一路，突然眼睛一亮。
　　是他的那把折扇。
　　流苏早已经被林泽给扔了，此时更是破破烂烂，只剩下扇骨顽强地彰显着自己曾经也是把华光无限的宝器。林泽心疼地拾起扇骨别在腰间。俯首间映照着镜面般的小河，又是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林泽几度怀疑掉进水里的就是自己的下巴。
　　波光中映照着的青年，或者说更像是少年。是林泽本人不错，不过却分明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模样。五官精致面若冠玉，长发高高扎起，一声白衣意气风发。
　　“......”林泽拿扇子搅乱水底的泥沙。带清静后，河面映出的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纠结不到半秒，自认为满心愧疚地顺走了河边一位仁兄白骨上的面具。
　　“多谢。”撩起长发，戴上面具，折扇一展，一气呵成。
　　面具用银铝刻成，眼角处还雕了朵含苞待放的桔梗。想来身前是位显赫名人，一朝身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从此便无人问津。
　　“不谢。”背对着林泽，白骨愉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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