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告白

　　期中成绩出来了，孟小文因数学“失常发挥”，年级名次直接滑到百名以外。
　　当蔡老师念完班级里最后一个入围年级前一百名的同学名字时，孟小文觉得教室的吊扇应该关小一点，吹得冷。
　　“这次年级前三依然在我们班，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六位同学，年级前五十我们班有二十三位同学，前一百我们班有四十位同学。”蔡老师笑着分析这次的考试结果，“总体来看这次期中考试比期初考试进步很多，大家表现不错。”
　　一片掌声。
　　“但是。”蔡老师收敛笑容，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也有一些同学，期初排名年级前三十，这次居然跌出百名之外。”
　　同学们小声嘀咕起来。孟小文缩了缩脖子，冷得手心冒汗。
　　“这种速度的退步，我当老师还是第一次见。”蔡老师眼神在下面扫视一圈，“具体是谁，我就不点名。但是请这些同学好好看看你们的卷子，仔细反省一下，那些问题到底该不该错！”说完用力一拍。
　　孟小文感觉心都被她拍沉了几寸。
　　“好了，各科课代表把剩下同学的卷子发下去。”蔡老师拍拍讲台上厚厚的几塌试卷，“无论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都回去写一篇总结，下周一交上来。”
　　哗啦，哗啦……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试卷响动的声音。
　　“孟小文……”王倩轻轻念了一声，把数学卷子递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接卷子的时候，蔡老师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啊？46分？”前桌的乐婷突然叫了一声，然后转到后面，“孟小文，这是你的。”
　　孟小文赶紧看手上的卷子：119，乐婷。
　　“哎呀，不好意思，发错了。”王倩红着脸折回来道歉。
　　孟小文把手中的试卷还给前排的乐婷，颤悠悠地拿回自己的卷子，看都没看直接把卷子窝成一团。
　　“唉，真的，她居然考得这么低……”
　　“太不可思议了，这分数在咱们班上是倒数的吧……”
　　“不知道，听说这次年级考满分的很多。”
　　乐婷刚才那一声惊叫估计全班人都听到了，现在周围小声的嘀咕，可不是在说自己？
　　孟小文感觉胸口似乎有块石头压着，闷得难受。脸上一阵热一阵凉，吊扇制造的风吹得她寒毛直竖。她准备找一个借口溜出去，这时下课铃响了。
　　“好，下课。”
　　“起立——”
　　“老—师—再—见—！”
　　蔡老师离开后，孟小文火速收拾好东西，作为第一个冲出班级的同学，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她蹂躏的那一团试卷，滚落在后座人的脚边。

　　孟小文轻轻把门关上，换完鞋，准备回房间躲一躲。伍季端着菜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
　　“吓我一跳，怎么回来没个声响？”她看女儿一副怏怏的样子，瞬间警觉起来，“成绩出来了？”
　　孟小文一惊，故作不耐烦：“哎呀，我饿了，熟了没有啊？”
　　“到底是不是成绩出来了？”伍季追问。
　　“出来了我会不跟你说嘛？”孟小文摆摆手，从伍季旁边蹭过去，走到餐桌，“可以吃吗？李老师让我们今天早点去呢！”
　　伍季总感觉不对劲，跟在她后面：“是不是考得不好？”
　　“妈！”孟小文有点生气，“今天要学习新动作，六点整集合，你别耽误我时间好不好？”
　　“行行行，你先吃。等会儿你爸回来，我问他。”伍季转身走进厨房。
　　孟小文赶紧盛饭夹菜，打算在老孟回来之前吃完滚蛋。
　　“我告诉你啊，”伍季又从厨房探出头，“你这次要是没考好，下学期的拉丁舞就不用上了。”
　　喉咙一酸，她被噎得直流眼泪。

　　华灯初上，舞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小县城的人们都喜欢在晚饭后出来散步，她家附近的东岳广场是仅次于章台山公园的第二大人潮集聚地。
　　而她的拉丁舞学校又是东岳广场最热闹的地方。
　　迷蒙温馨的灯光，欢快动感的音乐，免费出入加上现成的看台座位，没有人不喜欢来这里。
　　孟小文奋力地从入口挤进来，走到看台第一排紧挨更衣室的石凳子旁，坐下来开始换舞鞋。
　　“嗨，小文！”一个穿着金光闪闪舞裙的微胖女孩儿笑着走到她面前，“你今天也来得好早呀。”
　　毛宇越跟她住在同一个院子，又跟她一起学拉丁，虽然比她大一岁，高一个年级，但却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看得第一本漫画就是毛宇越给她的。
　　“唉，我都不敢回家。”孟小文换完舞鞋站起来，比毛宇越还要高一点。
　　“怎么了？”
　　“这次期中考试没考好。”孟小文哀怨地看着她，“年级前一百都没进。”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没考好？”
　　“数学！”孟小文捂住脸，欲哭无泪，“计算题全错，全错！”
　　“那就没办法。”毛宇越同情地看她，“其他的我还可以给你补一补。”
　　同样是看漫画，与孟小文成绩的大起大落不同，毛宇越每次考试稳坐年级前十，是初二年级出了名的学霸。偏偏她还爱玩，而且玩什么都不会影响成绩。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孟小文挽住她的胳膊往斜对角的那面大镜子走过去。
　　经过入口时，孟小文突然眼睛一亮：看台倒数第一排，那个穿白色短袖坐得笔直的人怎么有点像何成？再看他旁边，满头白发的何校长正笑呵呵地跟一个男人聊天。
　　“嗨，爸爸！”身旁的毛宇越朝那个男人招手。
　　何校长和那个男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男人朝毛宇越点点头，继续跟何校长聊天。
　　何成依旧抱着手臂，坐得一动不动。
　　“唉，那个就是何校长的孙子何成吧？”毛宇越凑到孟小文耳旁小声道，“感觉很不错啊。”
　　自从那天她对何成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家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接受到来自何校长的“求助”了。她跟他虽然在楼道碰见，虽然坐前后桌，也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说话。
　　那天的事情过后，她回家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自己搬石头在先，所以早就不怪他。只是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郁气，好像只有不跟他说话，才能维持现在的平衡。虽然她也不知道这郁气是如何产生的。
　　孟小文收回视线，调笑道：“哟，连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毛宇越娇羞拍她：“我们那个院子，谁家来个猫儿狗儿不都一清二楚？还需要打听什么。”
　　“啧啧，你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这脸都红了。”
　　“去你的！”毛宇越把她一推，又拉回来小声道，“他转学那天全校轰动。听说超级帅，比你们班的上官颖还好看。真的吗？”
　　“你们高年级都什么审美，上官颖怎么就能评上一年级的级草？”
　　“别打岔，快说！”
　　孟小文认真想了想，笑道：“我觉得还是三年级的陈蒙更帅。”
　　毛宇越要揪她的胳膊，她赶紧跑，一边说：“你找个机会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就可以去啊！”
　　两人追逐笑骂着，来到镜子面前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李书芬已经在开始点名。
　　“孟小文。”
　　“到——”
　　“毛宇越。”
　　“到——”
　　“好，人都到齐。”李书芬合上点名册，“大家先对着镜子练习十分钟的基本步，等新同学来了，我们再学新动作。”
　　教女生舞步的李书芬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不爱笑，平时很严肃。她的丈夫是教男步的郭老师，却总是笑呵呵的。他们俩曾经是舞伴，后来产生感情就结了婚。如今在一起有十多年，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有孩子。
　　“哎，要来新人？”孟小文扭着十字步滑到毛宇越旁边，“男的女的？”
　　“男的。”毛宇越笑嘻嘻，“不知道会是谁的舞伴。”
　　“我才不要跟男生跳，我宁愿跳男步跟你搭。”
　　“你想得美！罗筝和杜美依还没有男舞伴呢！轮得到你？”
　　孟小文瞥她：“你就那么想要男舞伴？”
　　“那当然。”毛宇越扬扬下巴：“你看韩冉王博、黄樱子冯超这两对，他们马上要去省里参加比赛。要是我有男舞伴，我不也可以去嘛！”
　　两人正说着，李书芬领着一个男生走过来。
　　“大家先停一停。”李书芬拍拍手，“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同学，李佳叶。”
　　一个瘦高个的男生朝大家笑了一下：“大家好，我是李佳叶，在北关中学上初三。”
　　李书芬接过他的话：“李佳叶有五年的拉丁舞蹈基础，因为他在之前的学校没有女舞伴，所以这学期转到我们学校，希望找一位能跟他固定搭档的女舞伴，你们哪位女同学愿意来试一试？”
　　话音刚落，队伍里开始叽叽喳喳。
　　“唉，长得还不错。”毛宇越凑到孟小文耳边，“你要不要去试试？”
　　孟小文皱皱眉：“看他乱瞅的眼神，色眯眯的，我才不要。”
　　“人家分明是挑舞伴的眼神好不？”
　　“切，还挑呢。白给我都嫌弃。”
　　毛宇越笑推她：“你不试，那我就上了哈。”刚要举手，却被一个女生抢过去。
　　“老师，我想跟他试试。”说话的是罗筝。她是个纤弱小巧的女生，她的舞跳得比韩冉和黄樱子都好，但因为个子矮，所以后来入队的两个男生都没能做成她的舞伴。
　　显然，今天来的李佳叶比队里的两个男生都高，自然也不适合她。
　　李书芬犹豫半晌，还是点头：“你去吧。”
　　音乐响起，开始的动作因为高度差都没有顺利完成，没跳几步，罗筝就放弃了，一脸难过地归队。
　　“还有吗？”李书芬又问。
　　于是，毛宇越，杜美依等都依次跟李佳叶试跳。
　　但要么女方太胖，旋转时他控制不住；要么女方太高，拉甩动作完成不了。
　　总之自愿的试完一遍，效果都不太理想。
　　这时候，李书芬突然看向孟小文。
　　“孟小文。”
　　孟小文站着不想动，却被毛宇越推了一把。
　　“你来跟佳叶试试。”
　　孟小文一百个不情愿，李佳叶却主动上前，伸手邀请。
　　她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微微喘息的大男生，怀着别扭的心情把手搭上去。
　　“来一段伦巴行么？”他笑着问她。
　　孟小文点点头，心却在想：正在放的不就是伦巴舞曲吗，还问我干什么？
　　然而当他手臂一用力，她散漫的心思立马收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跟男生跳过。有时候老师兴起，会点名让她与王博或者冯超搭档跳一两支。也许是队里的两个男生都没有她的基本功扎实，跟他们跳完后，她会觉得男生的力气怎么软绵绵的？完全是身为女步的自己在引导男步，是自己在照顾他们僵硬的动作。还不如自己跟毛宇越跳男步时畅快尽兴。
　　可是，现在这个男生，看起来似乎跟队里的两个男生不一样。
　　纽约步的时候他可以瞬间让她停下来而不至于摔倒；滑门步的时候仿佛是他在拖着她走根本不需要她出力气；库克拉恰时他就像镜子中的她，跟她的节奏丝毫不差……
　　每一个动作，根本不需要她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要顺势即可。
　　音乐停，她一个内旋倾身，被他稳稳托住腰。
　　不得不说，跟他跳的感觉非常棒。
　　“不错。”李书芬鼓了两下掌。
　　孟小文赶紧松开手，回到呆呆望着她的毛宇越旁边。
　　“还有人吗？”李书芬打量剩下的同学，准备再叫两个人，却被李佳叶叫住。
　　“李老师。”李佳叶平复一下气息，“不用再试了，我已经选好人了。”说完他看向孟小文，把后者吓得赶紧扯开视线。
　　李书芬顺着他的视线：“孟小文么？”
　　他笑笑：“对。”
　　李书芬点点头：“从试的情况来看，孟小文确实不错。不过一直搭男伴的韩冉和黄樱子你也可以试试。如果合适，我会按照实际情况给你们几人做一下调整。”
　　“不用了老师。”李佳叶笑看着孟小文，“我觉得孟小文就是我想要的舞伴。”
　　李书芬犹豫半晌，朝孟小文喊道：“孟小文，那你愿意跟李佳叶搭档吗？”
　　刚才跳得太猛烈，孟小文心里还在砰咚直捣，虽然跳得爽，但她还是想说不。刚要张嘴，却被毛宇越狠狠一拧。
　　“噢（好）！”孟小文惊叫一声，让众人以为她高兴地答应了。
　　“那好！”李书芬点头，“今天开始孟小文不用再学男步。二十分钟的自由练习之后，孟小文李佳叶去找郭老师学习双人舞的新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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