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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漆黑一片，黎睿努力屏息。只见片头出品方的动画闪过之后，屏幕就冒起了雪花。他心弦顿时一松，幸灾乐祸地对萧沐说：“你电脑好像有点问题啊……”

　　萧沐转头来冲他一笑，牙齿在微弱的光线下白得有些瘆人。黎睿正奇怪他怎么这个反应，忽然电脑上噪音呲啦一响，一枚碧绿色的大头赫然撑满屏幕！

　　“！”黎睿猛地一弹，要不是腰不好，估计就要学火箭原地发射出去。

　　那大头对着屏幕自言自语，像是在摆弄镜头的样子。片刻后他的面庞远去，这才显出周围几个人影，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轮廓，像是夜视仪的效果。

　　“这是伪纪录片的风格。”萧沐解释道，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面对这样惊悚诡异的画面眼神竟然毫无波澜，“所以里面的几位演员表演都极其逼真。你看他们每个人的反应，表现恐惧的方法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角色的性格设定都很不相同，有外放有内敛，有装逼有心虚，有的被吓死也不会尖叫一个字，有的全程都没停止过碎碎念。就算画面再模糊再看不清楚，观众都能猜到哪个反应属于谁——这就说明他们的表演掌握到了人物的精髓。“

　　说罢他期待反应似的去看黎睿，却见黎睿僵直地坐在原地，已经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萧沐以为他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什么，便没有打扰他学习，继续陪黎睿一起安安静静地观影。

　　电影讲的是一群大学毕业生，为了锻炼胆量来到一座有灵异传说的中世纪古堡里旅行。这古堡位于海边，白天美轮美奂犹如童话仙境，可一到晚上就传出凄厉诡异的声音，仿佛百鬼夜哭，没有任何人敢接近。

　　学生们作大死不信邪，特意在晚上翻过了围栏，偷偷潜入古堡。一开始他们被生锈的门窗开关声吓到，继而又被海面倒映的惨白月色给唬住，一阵铺垫之后，整个阴森的古堡在观众看来已经是鬼影幢幢、危机四伏。

　　但这段剧情虽然气氛诡异，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推进，在一早已经预知剧情的萧沐看来未免太过平淡。正好他白天拍戏疲惫，这时已忍不住眼皮打架，脑袋一耷一耷的，就要往旁边靠去。

　　萧沐真正睡过去的时候剧情刚好进展到第一个爆点。大学生们决定攀登塔楼，因为螺旋阶梯只容一人通过，便排成单列，前后接龙依次往上。通道里手电能覆盖的范围有限，每人都只能顾到自己脚下，没人有工夫去关心队友。

　　走着走着，排头的领队才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好像渐渐少了。

　　他觉得这段台阶未免也走了太久，命令大家停下，站在原地，依次报数。

　　第一次，一，二，三，四，五，六，少了一个。

　　于是领队命令报第二次，一，二，三，四，五，六，七，齐了。

　　但这一次领队仍然没有放心，听着两次报数，心中反而更加惊惧，命令大家再报一次，这一次每个人都要握住身边人的手，确保不要有人掉队。

　　一，二，三，四，五，六，报到第六个的时候，停顿了下，后面人并没有立刻接上。

　　就在这时，第六个大学生缓缓回过头去……

　　一团冰冷潮湿的物体骤然落到肩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黎睿在感受到肩膀上潮湿触感的同时立刻尖叫到破音，本能地把电脑一把合上。

　　“什么事什么事？”萧沐的头刚昏沉沉地落到他肩头，立刻被那惊人的分贝给吓醒，左右看了一圈，才发现没有着火也没有地震。

　　他跑去开了灯，看见黎睿脸色煞白，肩头湿了一片，顿时明白了——刚才是自己半湿不干的头发沾到了他的肩膀，又正好碰上惊悚的剧情，这才把黎睿吓了个魂不附体，闹出这么大动静。

　　于是他问：“你还好吧？没吓着吧？”

　　黎睿大喘了一口气，终于把神缓过来。他看了看萧沐神情复杂，像是酝酿了很久，才厚着脸皮答：“笑话，哥像是会怕这个的人么？”

　　“那刚才是……”

　　“不是让我揣摩表演么，揣摩着呢。”

　　萧沐忍笑：“唔，把我都吓着了，揣摩得不错。”

　　“那是。”

　　萧沐见他一味强撑，也是怪辛酸的，便主动为他解围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学习就到此为止吧，你也早点休息。”

　　“那怎么行，”没想到黎睿竟不肯领情，“电影还没有看完。”

　　他是个凡事都要追根问底的强迫症、事事都要完美的死处女座。一部电影不论多烂，只要没看到底黎睿心里就永远揪着。何况这还是惊悚恐怖片，要是没看到最后一秒，他今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着。

　　“真的吗？你确定？”萧沐知道他害怕，但这一次也不好意思自己先睡，于是捏了捏鼻梁，便打算陪他熬夜。

　　“不不，你累了就先睡。”黎睿说道，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看片还是有点心慌，便退了一步，“或者先躺床上，什么时候困了，随时休息就完了。”

　　萧沐知道他真的害怕，便笑笑没有拆穿：“好。”

　　于是萧沐拖鞋爬上了床，黎睿这高贵的病房里连病床都比别处大一号。两个大男人躺着虽说有点挤，但勉强尚可容身，不至于太过亲密。

　　萧沐刚朝黎睿身边一坐下，黎睿便敏感地朝另一边一让。萧沐只当他如从前一样嫌弃自己，却不知是黎睿身体不便没有洗澡，喷过了香水还怕被自己闻出味道。两人在床上微妙地你进我退，调整了半天位置。最终萧沐还是躺在了床边，打开了电脑。

　　刚才那学生的一回头果然是虚惊一场——报数的数字不对是排在最末的同学恶作剧，被发现后当即受到了众人警告。在一番波澜之后队伍继续探险，后来大学生们又跑到了曾经关押过犯人的牢房和刑讯室，到这里骇人的事件才正式登场。

　　萧沐看着看着，只觉得眼皮又跟被灌了铅一般，眼前越来越暗，眼帘终于慢慢阖上。

　　这一次屋里的灯开着，黎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他看见萧沐的身子窝在一边，因为太过疲倦甚至打起了小呼，半干的头发乖顺地耷拉在脑袋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条温和听话的柴犬，禁不住笑了笑，拉起被子替他盖好。

　　此时进度条只剩下一点，故事正进行到高|潮。可黎睿嫌那声音太响，耳机又不在手边，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关掉了电脑。

　　萧沐本来贴在床边，一睡过去便没有了顾忌，不自觉地朝床中央挨蹭，直贴到黎睿的腰边。

　　黎睿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登时微微一震，但这次他看着身边的睡颜，并没有再避开。他想起自己先前对萧沐的那个提议，对方似乎一直没有给予回应，思忖了片刻，抓起手机噼啪按下一串文字，终于点击发送。

　　第二天萧沐又是整天的通告。这两天徐愿的戏份渐渐增多，现场又有新的拍摄节奏要适应。萧沐一下戏就消失，自然没有时间与对方联系。看起来董雨琪与徐愿倒是颇为投缘，两人只要一有空就黏在一起，在现场你追我逐打打闹闹，气氛好不热络。

　　萧沐待人不算敏感，也能感觉到近来董雨琪对待自己态度有变，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绕道而行，就算有难以避免的交集，对话也是公事公办绝不啰嗦半句。

　　不过注意归注意，就算感受到差别萧沐也并不介意。他现在一下戏就只想抓紧时间休息，剩下的功夫就琢磨着帮黎睿补课提升演技，其余事情全都在这些优先级之后，他既没有动力操心，也没有余力顾及。

　　可有一件事，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让他纠结不已。

　　“签约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明天之内给我回复。”

　　萧沐到现场才看见黎睿昨晚发的短信。

　　他的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从进组的第一天起，萧沐就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志愿。当演员从来不是他的梦想，金钱、名利对他而言都毫无吸引力。哪怕后来拍摄的状态越来越顺利，与黎睿的相处越来越愉快，两人甚至培养出了难得的默契，他还是无法拒绝自己内心的那个声音。

　　——他想参与创作，却不是以演员的身份。

　　他想当那个世界的上帝，从无到有地构建整个世界，而不是只扮演其中的一部分，遵从于既有的设定去扮演一颗螺丝钉。

　　就像黎睿的全部生命都押在当演员这一件事上，萧沐也一早就认定了自己的宿命，并愿意为之付出全部。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当初父母坚决反对，他也想尽办法走到了今天，所以……现在哪怕又要重蹈覆辙，他也没有打算后悔。

　　“对不起。”他打字回道，“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的决定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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