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黎睿想让萧沐签到自己身边，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

　　确切地说，他想让萧沐签到蔚兰底下隶属自己的工作室。这样两人以后多了层主雇关系，就不用担心他到处去大嘴巴，而自己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必思前想后，因为立场问题而心存牵挂。

　　说来好笑，黎睿对这个黑子说的真话，竟比他这几年来对身边所有人说的都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自己所有的黑料都被他挖尽了，所有的狠话也都被他说尽了。他们就像两个已经彼此脱光看光的人，再没有什么好隐瞒，好防备的了。

　　这段时间以来黎睿与萧沐形影不离，也不知不觉发现了一个讽刺的事实——整个娱乐圈，只有萧沐是他最不需要设防的人，也只有萧沐，是唯一不会欺骗他的人。

　　因为萧沐没有必要——毕竟再狠再毒的评价他都白纸黑字留过案底了，所以不必再为了讨好黎睿而说什么假话。但只要萧沐说好，就必然是真的，百分之百纯粹的。恰恰是这点真实，对黎睿太重要了。

　　对于黎睿的邀约萧沐没有马上答应。毕竟他的导演梦仍在继续，一时之间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放弃。

　　邵韵兰那边得知了黎睿的建议，也没有表态，大概是这波操作太匪夷所思，经验老到如她都先好好思考一番再作决断。

　　第二天一早，兰姐提前约了黎睿在酒店的自助餐厅会面。黎睿从不起早，这回却没有赖床，来到餐厅外远远看见兰姐一身打扮黑白分明，一头大波浪卷得蓬松有型，脸上妆容精致，一看便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坐。”邵韵兰把一盘取好的菜叶朝黎睿推过去，“最近好像胖了，少吃点，肤色好像也黑了，防晒要多擦。”

　　黎睿脸皮一抽，双手在桌底默默握拳：“没胖，没黑，是灯光角度不对。”

　　“别自欺欺人了。”邵韵兰轻轻一笑，又推过去一杯水，“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连皮相都残了，就更没人愿意找你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不论多轻描淡写，都总能刺痛黎睿心窝最柔软的弱点。

　　黎睿的瞳孔瞬间一收，像个预要炸毛的大猫，但一转念，想到目前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与兰姐较劲的筹码，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

　　他松开拳头，一把抓起水杯仰面一干而尽，故意把空杯子重重放回桌面，为自己制造些声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的这是。”邵韵兰一招四两拨千斤，全不把他的声势当一回事，只是悠闲地举起咖啡杯小啜一口，“听说《似水青春》平台已经定档了，台网同步播出，每天两集，下个月初开播。”

　　“哦。”黎睿不咸不淡，像个跟家长闹脾气的孩子。

　　邵韵兰放下咖啡杯：“压了这么久才过审，你不应该高兴一点吗？”

　　《似水青春》是黎睿去年拍的一部偶像剧，据说因为内容涉及炫富被要求整改了几次。整部片子被从头重新剪辑重新配音，黎睿的角色从个富二代变成了研二代，不但心系学业三天两头背诵公式，还因为过于热爱学习，所以与学霸女主产生了相爱相杀的竞争关系。

　　故事的矛盾由两人阶级身份的差异变成了每天关于习题解法的激烈争执，主角连争吵都要趁机复习英语语法和单词，常常吵着吵着，便背起了课本上的例句……

　　黎睿看过一点点修改后的成片，对这面目全非的东西全无指望。他撇撇嘴：“口水剧一部，有什么好高兴的。”

　　邵韵兰的脸色微变：“口水剧也是你自己演的。”

　　黎睿针锋相对：“那不也是因为你给我接的？”

　　“你这是在质疑我？”邵韵兰的语气不怒自威，顿了顿，继续说道，“小睿，我总觉得这些日子不见，你好像有点变了。”

　　黎睿冷笑回敬：“是啊，变胖，变黑了。”

　　他本来就极度记仇，对这两个评价耿耿于怀。

　　“变得更焦虑和急躁了。”邵韵兰看向他，目光深邃，“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

　　黎睿沉默。

　　邵韵兰说的是所有艺人的通病。黎睿从不否认自己焦虑，从跨过25岁生日的那天起，他就在苦恼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演员的生命与年龄直接绑定，而年龄偏偏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逆转的事情之一。

　　黎睿从小在这个圈子长大，看尽了太多人因为年华老去而被赶下舞台。纵然他们有满腹才华，纵然他们热情未竟，只因为年龄二字就没人再愿意搭理。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就像无法改变日月交替的规律，所以他只有尽可能地为自己增加筹码，让他可以在这舞台上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是，总有人在扰乱他的计划。

　　“是因为江恺提名了电影节的事吧。”黎睿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看未必。”邵韵兰摇摇头，“江恺转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气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一个月？不至于。依我看……是因为那个叫萧沐的年轻人吧。”

　　黎睿眼皮一动。

　　邵韵兰接下去：“你们在剧组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们俩，好像最近走得很近？”

　　黎睿眼神一飘：“普通同事而已。”

　　“是么？不关自己的事情你以前很少插手，即便万不得已跟人冲突，也从来不会亲自出面。可这次为了他，你已经跟段语辰摩擦了好几次。”

　　“姓段的心思不正，我早就想教训了，不关他的事。”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理想主义，这么有正义感？”邵韵兰不咸不淡地说道，“年轻人，有点心气是好事，可用这个来当借口，趁机兴风作浪的话……好事就会变成惹事了。”

　　黎睿微微蹙眉。曾经他也忘了投入是什么滋味，在自己刚作为童星入行的时候，每个人都专心地诵读剧本，每天准时到现场完成自己的工作，不会有人为了彰显地位而故意迟到，更不会有人为了轧戏而草草敷衍了事。那久远得几乎让人遗忘的拍摄经历，却因为萧沐的到来而在黎睿的面前复苏了。

　　他想起第一次在房里听他背诵台词，想起他双足流血在雨里长跪不起，想起每一个日景夜景里他永不松懈的演绎，不由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你这么肯定？才一个月，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邵韵兰不以为意地笑笑，“小睿，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兰姐会护着你，帮着你，但前提是你必须百分百地信任我。现在有人动摇了你对我的信任，还总是想着避开我，逃离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你说说，这让兰姐怎么再继续帮你？”

　　黎睿微微蹙眉。

　　她总是这样，喜欢用“帮”字搪塞一切。哪怕黎睿小时候曾信以为真，现在那梦也都醒了。他知道，邵韵兰的那个“帮”里有一大半都是为了她自己，如果他不是一棵摇钱树，她怎么可能为他费一点心思？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理想主义的珍贵，又怎么会读懂“演员”二字的意义？

　　黎睿感到自己的眼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你还说要签他到你的工作室。”邵韵兰说，“小睿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人看起来越人畜无害，有时候城府越深。这可能就是他的安排，他就等着你给他当雨伞，他好靠着大树乘凉呢。”

　　“我仔细想了想，兰姐说得的确很有道理。”黎睿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方才笼罩在眉眼的阴云已经不见踪影，他冲邵韵兰微微笑了下，扬起的嘴角满溢出自信，“但我留萧沐在自己身边不是因为什么赏识，而是那样对提升我的形象会有好处——跟一个写过自己差评的人化敌为友，说出去不会让人觉得我很大度么？在我看来，这种投资也不算是浪费，更何况他还挺能演戏，以后签约也是稳赚不赔的。”

　　邵韵兰看他表情，似乎真的把萧沐看做了一件工具，便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反对。”

　　黎睿松了口气。

　　“只要是对你好的，兰姐都不会反对。”邵韵兰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转型的机会兰姐也不是不想给你，只是时机没到，不要操之过急。”

　　黎睿看她一眼，知道兰姐指的是赵导那里的电影机会。

　　邵韵兰：“太急功近利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黎睿心中一凛，刚才她还是婉转的劝阻，现在这句，恐怕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邵韵兰把狠话说完，见黎睿的气焰已经灭了大半，得意道：“对了，《似水青春》的宣传也马上要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俞音的公司可能要和我们一起搞点‘联合宣传’。”

　　黎睿眉头一跳：“绯闻？”

　　“放心，不会太认真，不会影响到你掉粉的。”

　　“可我连跟她站在一起都反胃……”黎睿想起这部戏杀青时自己跟俞音撂过的狠话，他曾说过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跟她同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宣传期可能需要你跟组里请几天假，来回跑，肯定会辛苦一点。”邵韵兰上下打量了黎睿几眼，“你的腰，最近没有问题吧。”

　　黎睿头皮顿时又一炸，这顿早饭的雷未免也太多了。

　　兰姐一定是听到了风声，知道黎睿对赵岩的新戏还没有放弃。她清楚他的腰椎素来不好，在剧组里又极易复发，要是有了腰伤这个由头，不等赵岩那边出声拒绝，就可以先替黎睿断了这个念头。毕竟《夺宝任务》是个冒险片，不上天下海，哪里能叫冒险。

　　黎睿对她的企图当然一目了然，当下矢口否认：“怎么会有问题，之前的针灸已经完全把病根除了。这几天我天天在房间做两百个俯卧撑，要不是天气太热，恨不得能带两个哑铃到现场去。”

　　“哦？那今天的威压戏，你为什么不想自己来？”兰姐状似不经意地问。

　　黎睿顿时哑巴，原来她早有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兰姐永远不打没把握的仗，一早就张开了一张大网，等着黎睿往里跳。

　　也怪黎睿刚才牛皮吹得太大，他竟忘了今天白天有一场跳楼戏安排了吊威压，为此他还跟导演组争执过要改戏用替身，但现在……

　　“哪有？”黎睿硬着头皮说道，“我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亲自上的。替身哪有我自己拍得好看，你说是吧。”

　　兰姐浅浅一笑：“当然。”

　　“呵呵呵……”

　　黎睿也扯动脸皮跟着她笑，然而心里却知道，这是自己把自己推坑里了。

　　下午站在楼顶的时候，他一脸哭笑不得。远远在楼底迎接着自己的不是五层软垫，而是无底深渊。

　　他知道邵韵兰就在监视器前看着他。她就等他自己前去讨饶，主动承认腰上有伤，这样她就可以跑去回绝了赵岩，顺便断了他单飞的机会。

　　她一路带他出来，太清楚他是个什么脾气。黎睿虽不算懦弱，但优点也绝不是能够吃苦。尤其是在火起来之后，他愈发珍惜自己的身体，毕竟那是他奋斗的本钱。

　　可如果奋斗的道路要拿这本钱来赌呢？没有赌注就根本没有谈论胜负的资格，黎睿知道，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黎睿，黎睿……”萧沐的声音在黎睿旁边响起，“你怎么就亲自上了啊。我跟导演们讨论过啦，机位架在我这里，你这里用替身也不会穿帮的，你听我说啊，真的不必硬撑，万一撑出事怎么办？男人的腰可关系到下半身，不，下半生的幸福啊，你要三思啊……”

　　“烦死了！”黎睿被萧沐的声音烦到忍无可忍，“给老子闭嘴！替身的姿势哪有哥帅，给我好好看着！”

　　导演一声开机，黎睿便深吸口气，刷地张开双臂，向空中一跃而下。萧沐虽然担忧，但碍于戏份，也只好在楼顶配合着做自己份内的动作，与武行们套招对打，直到导演在对讲机那头喊停。

　　可他一套动作早已完成，久久没听到信号。萧沐正隐隐觉得不妙，只听从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黎睿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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