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要说这年头做编剧也是十分不易了。如今弹幕普及，“三观党”当道，只要剧情稍稍不顺观众大人的意，立刻就有潮水般的攻击汹涌而来。大家也不管什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反正只要沾着一点儿“不道德”的嫌疑，就要不留情面地进行审判。

　　按这样的标准来看，黄蓉也是小三，郭靖更是渣男——早就内定金刀驸马了还成天心猿意马，看见漂亮女儿就语无伦次，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蒋樱还年轻，远不及金老爷子德高望重，自然也没修炼出那种任凭千夫所指我自一笑而过的道行。她只是越来越觉得委屈、彷徨并且孤独，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要与自己为敌，更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有何意义。这种情绪肆无忌惮地发芽、疯长，只需再压一根稻草，整个精神便会彻底垮塌。

　　“萧沐说乔麟是小三”就是这根稻草。

　　真相大白之后，蒋樱也为自己的鲁莽而羞愧。萧沐越是温柔，越不怪她，她便越觉得他善解人意，宽容大度。都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有时候以文会友的神交，远比现实中勾肩搭背猜拳灌酒来得深刻。

　　于是蒋樱以赔罪为由给萧沐叫了一大桌美食，两人在桌边把头凑在一起，一聊就是几个小时。除了剧本，还聊到钟爱的作家、喜欢的话剧、爱看的电影。甚至因为两人的学校同为B市姊妹学校，一聊之下发现朋友圈子也有不少重叠。

　　萧沐母校在首都戏剧学院，而蒋樱毕业于中央电影学院，后者比前者大了两届，但萧沐在他们那届表演系算声名在外，所以蒋樱稍一打听就发现，原来这个“萧沐”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系草”。

　　“你在我们那儿可是名人啊。”蒋樱笑，“咱们学校的论坛上，现在还挂着你的照片呢。”

　　“不会吧。”萧沐起初不信，看蒋樱的神色不似说笑，“诶，真的吗？”

　　“你不知道，我校摄影系专门建了个小组，天天上你们学校转悠，专挑美人偷拍，说是要给本校那些鼻孔朝天的俊男美女们制造点危机感哈哈。这些照片被统一贴论坛上，每周大家投票选美。每回你都是第一。”

　　萧沐脸上一红，被夸得有点窘了：“额，我现在……现在说谢谢还来得及吗？”

　　蒋樱见他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好看了，似朵蔷薇半开半合，有种异常动人的青涩感，于是笑道：“对了，陶恩茹你记得吗？”

　　“唔……有点耳熟。”萧沐努力回想了下，但他参加校外联谊不多，与中电的学生交集有限，想了半天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是中电表演系的吗？”

　　“对，跟我一届，不同系但我们是好闺蜜。她大四——也就是你大二的时候，你们不是一起拍过一支短片嘛。”

　　萧沐想起来了，那是卓小毅的一个学期作业。当初他踌躇满志想要一鸣惊人，光这一支15分钟的片子就问家里要了30万。结果一大群人稀里糊涂地混了两个月，全国各地的名胜古迹几乎跑遍，但最后成片却差强人意。

　　这次经历唯一的收获是，萧沐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做导演的意义。卓小毅信得过他，经常叫他一起讨论拍摄方案，有时还请他帮忙掌镜。那种通过镜头讲述胸中山河的乐趣，让萧沐至今不能忘怀。

　　拍摄结束后，陶恩茹曾经来学校单独找过萧沐，但她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萧沐完全听不明白。后来听说这位师姐一毕业就签了某大导演的工作室，从此踏足电影圈，常年东奔西跑，于是两人再没有交集，也逐渐淡忘了彼此。

　　“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来找你吗？”蒋樱明知故问。

　　许多年过去，萧沐今时今日换了个角度再来审视往事，倒有点咂摸出味道来了：“她是不是对我……”

　　“对你有很大的敌意啊。”蒋樱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还被蒙在鼓里，无比开心地揭穿谜底，“陶恩茹念书时候有个男朋友，摄影系的。之前请你拍过照片，你不会忘了吧。”

　　萧沐一愕，还真不大记得了。大学时候父亲反对他学表演，对他实行了经纪制裁，他为了赚学费生活费只能到处找机会勤工俭学。有时候学校论坛里会有些模特约拍的兼职，他看着只要价钱不错就会去试。回想起来，青葱时代的他还真曾在不少淘宝店铺，影楼商场留下过黑历史。

　　蒋樱：“细节我不了解也就不多啰嗦了。总之，那个摄影系的男生给你拍过照片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就好像被雷劈过一样，整个人都魂不守舍。陶恩茹觉得奇怪，以为他花心劈腿。想尽了办法调查，也没见他跟哪个女生有不正常的往来。最后是那男生自己坦白了，他主动对陶恩茹出柜，说自己一直喜欢的都是男人，以为跟校花在一起能掰直，没想到看见了你，就知道这辈子都直不了了……”

　　“啊？？？”

　　剧情峰回路转，萧沐都不知道自己是惊讶还是惊吓。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把他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蒋樱：“所以陶恩茹答应去拍那个短片，就是因为知道了男主角是你。她是为了刺探一下情敌的虚实，才特地‘潜伏’进去的。”

　　萧沐听得一头冷汗，仿佛在跟进一出悬疑故事：“那她不会还有想过，额……什么报复之类的吧。”

　　他想起网络上曾经爆出的各起校园恶性案件，都是同学舍友等等身份亲密的人暗中下手陷害所致。虽然他跟陶恩茹男女有别，可是在剧组的时候两人免不了要共同吃饭，共同出行，想要下毒手的话，机会当然多得是。

　　“她当然有想过啊。”蒋樱浑不在意地说道，看见萧沐的脸色骤变，觉得又好笑又可爱，于是更加添油加醋，“她还问过我看没看过什么推理片，什么毒药吃下去查不出痕迹呢。”

　　萧沐越听越汗，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仿佛这能阻止自己的小心脏跳出胸膛：“那你怎么说？”

　　“我说，什么毒药都没用，因为都会留下痕迹。”蒋樱说着，阴恻恻一笑，“真要手脚干净，不如趁你们到悬崖的时候，一把把人推下去。尸骨无存，那才干净。”

　　萧沐瑟瑟发抖。

　　他们当时……真上过悬崖。

　　卓小毅说故事最后主角要了悟，为了体现佛性，拖大家一起上了峨眉金顶。萧沐还记得那是初秋，山上却冷得好像数九寒冬。道旁的松针上兀自留着薄薄的积雪，地面的石阶上雪已经化了，只留下一滩滩雪水，让攀登举步维艰。

　　偏偏这样凶险的山道上还有峨眉山盛产的野猴拦路抢劫。它们看见人身上的背包就乱拽，萧沐一行的器材都差点被劫了，女生也差点被抓破皮。最后一行人不得不放弃了一台相机，这才成功到达了住宿地。

　　几次与猴子的搏斗中，萧沐好几次都踩在悬崖边上，别说被推了，要是有谁轻轻戳他一下，恐怕就得从万丈高山上飞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好啦好啦，逗你玩儿的啦。”蒋樱见他脸色由红转白，眼神由惊慌变为惊恐，就知道他一定是过度联想，自己吓坏自己了，“你看你这人，怎么开个玩笑都听不出来呀。那都是我编的，编的好不好，你别这个脸嘛，吓死个人了。”

　　“哦，谢天谢地。”萧沐舒出一口长气。

　　“恩茹是我的好姐妹，怎么会干出这么蛇蝎心肠的事来呢。她呀，就是一开始气不过，堂堂校花被个男人给抢走了男朋友，这传出去多没面子？所以呀，她就一心想看看这个‘狐狸精’有什么手段，顺便可能的话，搜集一点黑料回去黑黑你也好。”

　　萧沐奇怪：“可是……一路上她对我都挺客气的。”

　　“是啊，因为她说，她根本不忍心报复你。”蒋樱笑道，“傻小子，你还没想起来呢？她说你们上峨眉山顶的那次，你为了帮她挡住野猴袭击连心爱的新照相机都赔上了。她之前在你身上做过功课，知道那相机对你有多重要。大学生兼职都不容易，一万多的机器，刚到手就这么丢了，就为换她一个不被猴子抓破相，而且你俩还没有任何特殊关系。她说这样的人，叫她怎么下得去手？要是还把你当狐狸精，那她自己也不见得有多么正义。”

　　是这样吗？萧沐摸摸脑袋，他真不记得了。当时自己弄丢相机的确心疼了好一阵子，但究竟是为了谁，具体是什么情形，老实说他根本没有刻意去记。反正那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并没有多么无奈，也没打算让人偿还，过去了就过去了，对此萧沐一直很看得开。

　　蒋樱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是好事不留名全凭爷乐意的那种人，于是感叹道：“啧啧，你还真是，桃花好也活该。”

　　萧沐奇道：“咦，我桃花好吗？”

　　“榆木脑袋。”蒋樱想了想，觉得陶恩茹的事情过去那么久，还是不要卖了自己闺蜜的好，于是话锋一转，“你知道你的剧本，是怎么到我手里的吗？”

　　“哦对，我也正想问这个呢。”萧沐想了起来，“我明明记得昨晚我还带在身边重读来着，怎么今天就变到你那儿去了？难道……它长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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