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第二天一早，黎睿破天荒地比通告预定时间早了半小时到现场。
　　但这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前面的戏迟迟没有拍完，他到现场后，还要等上一个半小时才能轮到自己。
　　黎睿不情不愿地走回休息车，路上眼神朝摄影机前一瞥，不想却看见了另一个令人头痛的身影。
　　段语辰。
　　原来合天经纪公司在得知换角后跟制片人大撕了一场，最后双方达成妥协，请他回来客串剧中的一个案子。对外则一致宣称先前的男二是个误传，本来签的就是客串，从来没有被撤换。这样一来保全了双方面子，二来也不触怒段家的粉丝。都在一个圈子混嘛，谁都不想随便结下梁子。
　　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事情在段语辰回到剧组后就渐渐走了样。
　　原来就在他离开剧组的几个星期里，段语辰抽空上了个综艺，出外景做游戏的那种。本来以他双商皆负，播出的效果应该好不到哪儿去，可谁料节目组神仙般的后期竟化腐朽为神奇，让他这颗草包在一众鲜花中大放异彩。
　　一大群观众由黑转粉，各色表情包迅速霸占首页，不少只看了恶搞剪辑的路人纷纷大赞他“反套路”、“真性情”。
　　一档节目下来，段语辰的微博竟然涨了好几百万粉丝，直接导致他自信心疯狂膨胀，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这次重回剧组，段语辰的姿态迥然不同于往日——从前的傲慢无礼非但没有丝毫收敛，相反，还愈发地嚣张蛮横。
　　段语辰得意忘形，在戏里也想延续“真性情”，台词张口就来，忘了就即兴发挥，不料许导根本不吃这一套，当场破口大骂。
　　这就有点尴尬了。段语辰丢了面子，又不好直接发作，唯有在人前强颜欢笑，在人后暗自琢磨办法。
　　就算导演不买他的账，至少也还有别人会买账嘛。
　　“干什么！你弄疼我了！”董雨琪被段语辰拉到一边，不断小声发出抗议，但周围人多眼杂，她也不敢太过招摇。
　　毕竟两人早就相识，她知道这小子发起疯来什么都有可能。
　　“嘘！惊动别人，后果自负！”段语辰压低了声音，拉她躲到辆黑色商务车边，一脸神秘，“帮我个小忙，以前那些事，我就当烂在肚子里。”
　　手上的钳制松开，董雨琪蹙眉转了转手腕，眼神躲闪道：“你瞎说什么呀，我又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段语辰冷笑：“别装了，在我面前装，有意思吗？”
　　董雨琪原本乖巧地低着头，闻言一顿，未几，也冷笑了一声。
　　小姑娘理了理刘海抬起头来，眼神已经与先前的天真活泼判若两人：“是没意思。只不过这里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原本什么样，何必让大家扫兴呢，是不是？”
　　“呵呵，话是没错。不过我听说……最近你跟萧沐，走得很近呐。”段语辰伸手越过对方肩头，一把撑在汽车壁上，然而此刻这姿势表达的并非亲密，而是威胁压迫，“你觉得凭你的演技，就不会让那小子看穿？”
　　董雨琪把背贴在身后的车窗上，一脸防备：“你想说什么？”
　　“他以前是我的表演指导，我有他微信，你的事要是我想说，随时可以给他发。”
　　董雨琪瞪了他一眼：“你威胁我？”
　　“威胁算不上，勉强……算个交换吧。”段语辰悠闲道，“一会儿的戏你手里要拿道具书，呐，帮我把我的词儿抄上去，字大点，做个提示。接下来几场也都是我跟你，你把我的词一并背了，要是碰上我忘了，随时看你嘴型。”
　　“哈哈哈哈哈！”董雨琪不可思议地大笑出声，仿佛听见了个极其荒唐的笑话，“你要交换的就是这个？几句台词还背不出来，你丢不丢人？”
　　“文绉绉弯弯绕的，哪儿像人说出来的。”段语辰不耐烦道，“再说我那么多通告呢，赶紧拍完走人了。又不是男一二号，谁愿意在这儿瞎耗。”
　　他一脸的满不在乎，仿佛真是个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全不把眼前的小通告放在眼里。
　　“行。”董雨琪知道他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起范儿，倒是松了口气，“就这事？”
　　段语辰点头：“就这事。”
　　“成交。”董雨琪爽快应下，抬头去推他壁咚自己的胳膊，“你可以把手放开了。”
　　段语辰撤手，还想再吹嘘两句，不料董雨琪一侧身闪过了眼前的“障碍”，头也不回地走开。
　　就像当年的那次转身，轻快爽利又毫不留情。即便那一幕距今已过七年，然而在段语辰看来，却历历在目，生动如昔。
　　那一年选秀，他十八，她十七。
　　当年的男孩距离成名遥遥无期，追女孩连条正版的名牌项链都买不起，好容易托代购买了条奥特莱斯的折价款，还是产地东莞的仿冒货。
　　女孩戴着项链当众褪色，雪白的连衣裙上染出血迹一样的锈渍，被她那些势利眼的姐妹群起而嘲之。男孩刚巧经过，听见她们尖着嗓子骂他窝囊没用，看死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说她跟着他就是把自己早早埋进牛粪堆，等不到发芽开花就要被闷死在泥里。
　　他在墙后不敢出头，听着女孩弱弱地为他辩护，一开始还能据理力争，慢慢地，就失去了维护的勇气。
　　大概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这样的男孩究竟值不值得自己赌上青春和感情。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段语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反正他就是看着董雨琪的背影心里不爽，看着她跟那个还不及自己当年的萧沐走近更加不爽。
　　七年前的背影和现在的背影完美重叠在一起，于是他远远地叫住她：“等等！”
　　董雨琪停下脚步，阳光刚好照正她的脸。她皱着眉眼回望汽车边，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段语辰走上前，终于问出心里话：“萧沐到底有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董雨琪笑了，一脸的不耐化作了忍俊不禁，“他呆呆的，白痴一样。”
　　段语辰愣了一下。
　　“就跟你当年似的。”
　　董安琪说完，便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语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个女孩现在已经再不是用名牌项链能打得动的了。她要的东西也许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不论用多少金钱也再买不到，找不回了。
　　商务车的窗玻璃上远远映出分道扬镳的两个身影，尽管都是走向同一方向，却显得那么疏远，彼此毫无关联。
　　手机铃声在黑色的商务车内响起。
　　“喂，谁啊？”黎睿的声音在车座后排传出。
　　从外面看不见任何人影，因为他正平躺在沙发座上睡回笼觉，要不是这一通电话，或许他正准备等那场扰人清梦的言情剧结束后继续翻身而眠。
　　“哦，朱律师。”黎睿清了清嗓子，“嗯，现在方便。买奖的证据你都看过了，有结论了吗？嗯嗯，你说。”
　　兰姐说过买奖的事情她会负责，但黎睿还是放心不下。在自己部署解约的节骨眼上爆出这样的新闻，到底是外人还是内鬼干的都要打个问号呢。
　　朱律师是受雇于他个人的律师，对于对方的意见他有绝对的信任。黎睿躺在后座上没动，眼里的神色随着电话那头的话语渐渐变得清明：“证据链不一定成立？当然，我也被蒙在鼓里。对，公司怎么做的我毫不知情……”
　　朱律师：“但是网民们会顺藤摸瓜，找其他把柄。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要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黎睿：“你放心，剧组这里我会搞定，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朱律师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但最后出于专业，还是把心中的忧虑和盘托出：“还要筛查一下，之前有没有发生过其他类似事件。”
　　“类似？你是说，买奖？”黎睿急了，“我就没得过几个奖，要买过还能这样？”
　　“或者……伪造数据之类。”朱律师知道有些事承认起来需要勇气，因此不急着听对方的回复，一板一眼道，“其他暗箱操作也在高危范围内。你不用急着回复我，先花点时间仔细梳理一遍，真有需要了，再咨询我就可以。”
　　这么说已经很给黎睿面子了。
　　毕竟这个年代数据为王，而数字虽然看起来客观，却未必比人更加可靠。有时候盲目地偏信数据，反而会遭受欺骗。
　　黎睿挂了电话，望着车顶思索了片刻。他可以对任何人嘴硬，却无法对自己撒谎。
　　“何斌，你记得去年的金鼬奖吗？”黎睿飞快地又拨了一通电话，“对，就是影评网站办的那个，全民投票评选最烂演技，最后段语辰和俞音得最烂男女演员的那次。”
　　“是，还记得咱们给江恺和段语辰投了多少票吗？”
　　“各一百万？”
　　“有那么多？我怎么记得给江恺投的应该少点？”
　　“好吧，反正江恺的粉丝也没少投我。”
　　“不可能！不然我怎么票数那么高？”
　　“嗯，段语辰的票高是他本来活该，这个奖他本来就实至名归，我那叫为民除害。”
　　“好了好了，不争这个。我是想问你，当时用的账号都干净吗？找外包的时候没留线索吧？”
　　“唔，保险起见再，复查一遍。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万一被人顺藤摸瓜可就跳进黄河也不清了，千万别落下把柄。”
　　“嗯，统统清理干净。”
　　挂掉电话，黎睿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没有买过奖，可也曾确确实实买过“票”。
　　金鼬奖算不上什么正经奖项，只不过是影评网站发起的一个年度话题，靠着用户们一人一票选出当年的演技倒数第一，美其名曰“嘴臭演员奖”，每年都关注度极高。
　　近两年黎睿烂作迭出，频频被提名上榜。为了防止自己出丑他每年都密切关注票数走向，早早雇好了水军待命，以确保自己不进前三。
　　本来往年这只是个备用手段，可去年的投票一开始，自己的票数就蹭蹭往上涨。黎睿怀疑有对家暗中刷票，无奈之下只得大举跟进。
　　还记得当时几位演员的票柱都是你追我赶，以黎睿、段语辰、江恺这三人竞争最为激烈。最后投票截止的一刻，简直堪比奥运会百米决赛的冲刺。
　　好在最后时刻荔枝们力挽狂澜，给予对手致命一击，黎睿这才躲过一劫，没有永垂“史册”地捧回那座金鼬奖杯。
　　黎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无得意地邪魅一笑，从往事中回到现实。他在后座上撑坐起来，高大的身躯顶天立地，几乎戳到了车顶。
　　下一刻，那伟岸的身躯却如受惊的刺猬般瞬间缩成一团，伴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仿佛灵魂已经不受主人控制，冲破了□□的阻碍：“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赫然出现在他的前座，不知道何时开始存在，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
　　此刻这“血人”也被高分贝的尖叫吓了一跳，瞬间打了个激灵。被血糊得看不清真容的脸上，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正用无比惊愕的目光与黎睿面面相觑。
　　黎睿抱着自己，声音颤抖：“你你你是谁！是人是鬼！”
　　“我是人啊。”只见“血人”的大眼眨了眨，脸上写满尴尬，他一手颤巍巍地捂着自己被吓到突突狂跳的小心脏，一面委屈无比地说道，“是我，我是萧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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