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语千生缘

　　“你们……这是把我带到了哪里？”

　　旖珩看着梦不成在面前影影绰绰地出现，随即周遭渐渐有朦胧的白色雾气浮现，无边的黑暗也一点一点地变淡，而随之出现的，似乎是……很熟悉的景象？

　　蜃魔望着旖珩，双眸含泪，宛如枝头初绽的白梨娇柔，轻染春日细雨。只见她双唇微颤，像极了雨丝霏霏中的樱瓣，当真是见之生怜。

　　“不记得了吗？”她哽咽着，毫不掩饰声音里对旖珩满满的失望，“这里有她存在过的印记，别忘了小轩窗里，那个为你对镜梳妆的龙女。”

　　旖珩的瞳孔猛地收缩：“难道……”

　　恢复了实体的梦不成伸出双手轻轻一拂，便换上一件做工精美、满绣嵌银丝舒云纹的交领深衣，脚蹬一双海蓝色的蟒纹朝靴。

　　待他细细整理好仪容，才抬头看着有苏旖珩：“没想到吧，百鬼横行的所在，还能见到允冰泽下的龙宫。”

　　想起蜃魔曾经“不小心”还原了自己的一段记忆，旖珩不由得把怀疑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正无限痴恋地看着越来越清晰的龙宫的蜃魔。这次，会不会又是她在捣鬼？

　　“宗主大人，这番景象，实为在下创造的幻境。”梦不成看出了旖珩在想些什么，便出声解释着，稚嫩的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庄重，全然不见之前的顽童形象，“恕在下直言，其实……若想请鬼王收了冰瑾涵的魂魄，在下与蜃魔……”

　　“有要事相瞒。”旖珩淡淡地接上了对方的话。他的嘴角隐有笑意，却是那样清苦而无奈。以手扶额，半晌，如同抛却了所有的舍得与舍不得，他终于缓缓开口：“我知道我的承诺，这件事，我不怪你。”

　　一旁的蜃魔闻得此言，忍不住拭一拭眼角的泪水。她低着头，默默踱过来，和梦不成并肩站在旖珩面前。二人敛衣郑重下拜，却在双膝未触及地面的时候被旖珩制止了。

　　旖珩残留在嘴角的笑益发凄惶。

　　他知道，所谓的相瞒之事。

　　若要让司魂鬼王顺利收回冰瑾涵残存在“纯狐茉”体内的魂魄，就需要他贡献出有关冰瑾涵姐妹的全部记忆——毕竟阴阳龙珠本为一体，两姐妹的魂魄亦是联系紧密，不可分割；如今冰瑾涵一意孤行，在瑾澜离世，魂魄不在的情况下，强行让自己的残魂游荡世间，已是极限了。

　　“也是可怜。”旖珩轻叹一口气，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对那个偏执狂产生怜悯之情。但仔细想想，也便释然了——纵使仅剩残魂一缕，仍不忘勾结魔物，如此自甘堕落，除了这只字片语的感叹，还能如何评述呢？更何况所有有关她的一切，都将失去，与自己再无瓜葛……

　　“是在下有愧于宗主，所以特让宗主再历一番前尘旧梦，许能得到些许慰藉。”梦不成诚挚地看向旖珩。

　　“不过虚无幻梦，总会有醒的时候，还是罢了吧。”旖珩满心皆是与瑾澜相逢的期许，虽想到现实的冰冷残酷，仍不免向着已然清晰可见的龙宫投去留恋的目光。

　　“还是再见见她吧。”蜃魔也郑重起来，认真地劝着，“这几百年有她相伴的时光，就重现一次吧，最后一次了，以后你想要回味也不能了。”

　　旖珩低头默默，良久，终于还是向着龙宫迈步走去。

　　踏上龙宫的水晶台阶，有坚硬的触感，传递给旖珩一种似是而非的真实感，蚕食着他紧绷的神经；允冰泽下，水流还是那样清冽，在掠过发根激起的短暂不适后，随之而来的熟悉感很快抚平了他的心绪。

　　站在大殿的门前，立刻就有水族守卫向他行叩拜礼，随后打开殿门，同时通报道：“有苏氏旖珩公子到——”

　　旖珩一只脚还未迈过门槛，就愣住了。

　　只见殿内已被泥金并蒂莲纹的大红绸缎装饰一新，宫灯也不再是平常所用的水玉灯，而是统一换成了紫檀木雕花水纹绢宫灯。殿中的桌椅屏风也是清洁一新的样子。大殿正中的龙椅，不消说，更是重新漆了金，更显灿烂辉煌。

　　——这是自己和瑾澜成亲那天大殿的样子啊！

　　赶紧来到屋里，就见几位牡蛎化形的侍女走了过来：“公子，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吉时将至，请入偏殿更换喜服。”

　　待换完喜服出来，旖珩看着这一身刺绣蟒纹的嵌金丝错彩大红色，竟有些头晕目眩。他坐在正殿的紫檀木镶八宝的座椅上，才稍稍定了定神。

　　这时，就听一阵“龙王驾到——”的喊声，随即龙王从内室走出，径直来到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坐下，看向旖珩的眼神充满威仪，但也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的慈爱与期许。

　　旖珩不敢怠慢，立刻在龙王面前躬身施礼，待起身站好，仔细整理好衣衫后，复又恭谨下跪，行叩拜大礼。一礼完毕，旖珩便垂手侍立一旁，分外谦和。

　　冰彻很是满意，却还是故作不解道：“对本王连施两礼，这是为何？”

　　旖珩微微躬身，不卑不亢，朗声回答着几百年前就已答过、如今依然忘不了的答案：“安身立命，先国后家，臣先是朝中的太子太师，再是有苏氏的大公子、允冰泽弦朔公主瑾澜的夫君，故有此举。”

　　“很好！旖珩，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啊！”冰彻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来人！请弦朔公主！”

　　旖珩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那是来自心尖、缘喜而生的战栗——先自己而去的挚爱，终于，能再次相见了吗……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仿佛要煎熬尽他所有的希冀。他的听觉似乎比平常要好了许多，这使得他坚信自己听到了她迤逦而来的脚步声声，即使漫地的红毯足以消弭一切声响。

　　一秒，一秒，又是一秒……

　　他最终还是看见了她，真实的，无可替代的她。

　　似火热烈的嫁衣，是和自己一样的嵌金丝错彩大红色……佳人已在眼前，她令他魂牵梦萦的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如今，就隐藏在那同样鲜红的盖头下，他却已经能够真切地瞧见；还有她的芬芳气息，早已徘徊在他的鼻尖，不愿飘散。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只听一声嘹亮的喊声响起：“吉时已到！起驾有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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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门之内，尽是黑暗，但那种难言的幽怨与荒芜之感却是兜头兜脸地扑了上来，压抑得朱雀一行三人几欲窒息。

　　四周不时闪过几点鬼火，荧荧的蓝色，如同沉积多年的愤懑与怨毒，明晦飘摇，似有不甘一般，在缄默中释放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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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了，鬼王大人，您……”

　　“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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