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难安

　　向她走来的，正是那天将她送上公堂的“仙君”褚林。他旁边有位“天仙”，是受过她石榴珠的女子，两人有说有笑。

　　“……夏知妹妹信我，的确就在附近……”

　　方寸想起被刑具震慑的惨痛经历，以及随后蔡氏携尸登门的闹剧，看褚林的神色多了一丝狐疑。

　　是巧合吗？……

　　褚林也注意到，迎面有个小尼姑正定定看着自己。他本以为是受过他家酒楼供养的师傅，正想点头示意，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谁。

　　“是你？”

　　毕竟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惊动了太傅大人，他笑得些尴尬：“方姑娘，别来无恙。”

　　方寸仍是看着他，不做声。

　　夏知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姑娘对褚林摆脸色，不由盯着方寸打量。

　　“褚林哥哥，她是谁？”

　　褚林笑笑，没有答话。

　　方寸看一眼夏知，竟发现，这位姑娘与妇乐医馆的那个大夫有八分相似。

　　又记起在家吃药的痛苦日子，心思百转，她心中一惊。

　　难道她是 ……

　　“喂！褚林！”

　　灯火阑珊处，一个妖艳的“狐狸精”正朝这边挥手，然后挽着一个少年快步朝这边走来。

　　“……你们也来找大宝贝的？”狐狸精注意到方寸，眉毛立马皱起来，“这人是谁？褚林，你认识吗？”

　　在她说话期间，其余几个人都陆续打了照面。

　　方寸没想到，被方渺渺拽走的方瀚海，居然会跟一个妖精出现。

　　这妖精很美，丰胸细腰，一看就是尤物。

　　难怪家里还未谈及瀚海舅舅的婚事，原来已经有了……

　　准舅母？

　　当她看见他们挽着的胳膊时，不禁露出了然神色。这令方瀚海眼神微变，下一刻抽回自己的手。

　　“瀚海？”齐贝不解他的骤然疏远。

　　方瀚海却没回应她，走到方寸和方尺面前：“找你们半天不得，却跑这里来了。可寻着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方寸就发现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自己。齐贝眼含薄怒，脸色最难看。褚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夏知则是瞪着眼睛瞧热闹。

　　她不喜欢跟这些人待一处，又想摆脱方尺，故而指望方瀚海帮帮她，朝他使眼色。“舅舅来的正好，尺弟弟抱怨没人带他找宝贝，非缠着我不放。如今有舅舅这么多朋友陪着，我就先去城西老街转转啦！”

　　她说完要走。方尺却先一步，抓住她：“我都告诉你地方了，还去哪里？”

　　方寸不想在外人面前与方尺起争执，维持微笑：“尺弟弟，先放手行吗，有点疼。”

　　方尺知道她狡诈多端，自然不肯。这一拉扯，落在褚林等三人眼中，立即明白二人关系。齐贝的神色稍微舒缓。

　　唯独方瀚海，视线落在他们手上，目光一沉 ：“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松开。”

　　方尺犹豫，不太情愿。

　　方瀚海皱眉更深：“松开！”

　　一声叱喝，将众人吓得一跳。方尺下意识就松开手。

　　方寸得赦，感激的瞟了一眼方瀚海，不等他说话，拔腿就跑。

　　“方寸！”

　　方尺根本追不上，看她瞬间消失在密集人潮里，气得咬牙切齿。

　　方瀚海也微微失落，但很快掩藏情绪。看向方尺：“节日本是游乐随性，她不喜你跟随，你就该懂些好歹。嫌不热闹，便跟我们一处，或去找你其他族弟。别再惹她不快。”

　　精心准备的一次活动，就这么被搞砸了！

　　方尺心有不快，可面对方瀚海他又不敢说什么。只愤懑看他一眼，甩袖离开。

　　等二人散去，齐贝迫不及待想要问什么，却被褚林抢了话头。

　　“哈哈哈！得救的没良心，挨训的抱恨意。瀚海啊，你这个舅舅真不容易，同情你 ！”

　　方瀚海苦涩一笑，又朝密集的人潮看了几眼。

　　*

　　方寸高兴极了，终于甩掉粘人的傻货。剩下的活动都是自由的！

　　她想去天宝街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宓暮闻。那天得知阿栖的秘密，她还有一些问题想向她请教。

　　灯光流火，人声鼎沸。方寸被挟裹在人流中，胡乱想着心事。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引起她的警觉。

　　“……好好躲着！本世子今天就来个守株待兔！陪你玩尽兴！”

　　天宝街通往主街的路口被重兵把守，一个锦衣华袍的少年站在高台上，正命令那些士兵将有“天仙”和“妖精”都拦下来。要求她们当面卸了妆，才能放出去。

　　方寸瞧见那少年的侧脸，心中一惊，立马明白眼前局面是怎么回事。

　　如此一来，天宝街是去不得了，保小命要紧。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不能突兀转身，只能微微垂头，悄无声息地溜进斜对面的一条小街。

　　她只顾提防那些士兵，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进入小街的同时，有一个身影在她身后悄悄尾随。

　　玉兰街平常灯火通明，也有一番热闹。今日大家倾巢而出都往大街寻宝贝去了，灭灯闭户的竟去了八成。走在路，鞋子在青石板上的沙沙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上，竟格外恐怖。

　　方寸没走几步便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一条安全的路。

　　尤其她又记起了那晚惊心动魄的遭遇。

　　她不由心跳加速，喉咙有些发紧。

　　到尽头还有些距离，她只有加快脚步，期望早点走完。

　　忽然，身后有一阵猛风，掀得她脖颈一片寒意。

　　她立即站定，冷汗涔涔地，借着头顶灯笼洒下的微弱灯光，慢慢扭头。

　　走过的路明暗交错，大片的黑暗里，似乎藏匿着无数妖魔鬼怪。有什么一晃而过，定睛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来了一阵风，推着各家门前的灯笼微微摇曳，投在地上的光圈开始忽明忽灭。

　　方寸记起手中木鱼，她尝试着一下一下地敲打，给自己壮胆。

　　她咽咽口水，准备继续往前，不期然瞥见地上的影子，紧邻她身影的右方，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只高举的胳膊——

　　电光火石之间，方寸本能蹲下去，往旁一滚，躲开了那只胳膊的偷袭！

　　然而黑影反应也很敏捷，未等她爬起来，再次高举匕首，朝她刺来！

　　方寸举手抵挡，虎口一麻，木鱼被刺穿。趁歹徒拔刀之际，她丢开木鱼，站起来就跑。谁想衣摆一紧，再次被绊倒在地。

　　歹徒放弃拔刀，徒手来掐她。方寸被重重压在石板地上，后背磨得生疼，脖子被勒地快要窒息。

　　她乱踢乱抓，求生的本能使她竭力挣扎。

　　很快，她使不上力，胸腔的空气也渐渐稀薄。就在她想着自己应该快死的时候，脖子上的手忽然一僵，然后力道慢慢放松，突然，歹徒被谁踢了一脚，彻底松开她，倒在一旁。

　　泪光朦胧中，她被人抱了起来。她激动地想道谢，喉咙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拼命地咳，尽管那人一直在帮她抹眼泪，可她的眼泪还是越咳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不停地发抖，被那人紧紧按入怀里，还是停不下来。她感觉他在说话，可什么都听不见。

　　她听不见，看不清，说不出。只有颤抖，只有眼泪。

　　忽然，她的下颌被抬起，一个柔软的事物贴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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