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凭剑

　　凭金吾抱着黑红盒子，跌跌撞撞带着一身伤在路上走着，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
　　山贼们不敢离太远又不敢靠太近，瑟缩成一团，挂在凭金吾身后，生怕老大一个不高兴，那黑红盒子就落到自己头上。
　　凭金吾还在笑。他又想起了那个蓝衣的少年。面上穿眼的淡红色刀疤，年少轻狂的凭证，却依旧不可一世的张扬，仿佛是傍晚与夜相接的天空，靛蓝充斥着空白的一片。
　　暗红行走在路上，鲜血顺着脚跟流下来，在地上印出深深浅浅的红痕。
　　笑容没有声音。
　　远远的有人看到他，远远地躲开了。
　　来自地狱失去心智的邪焰，以魔念灌溉，焚烧一切，直到……幽蓝的水悄无声息夺走它的心魂。
　　少年人纯净的眸子在眼前晃动，发丝在空中飘扬，少年人脸上是肆意张狂的笑。
　　“无极剑，剑无极，剑招三式，称无敌！”
　　那样鲜活的生命，不断引诱他去吞噬。沙漠中饥渴的旅行者饮下最后一口甘霖，安然沉眠于流沙之下。大海上颠簸的小舟中，义无反顾跳入一片蔚蓝，任那片腥咸侵入五脏六腑。
　　魔焰心甘情愿为清泉熄灭，只为那一缕青烟。
　　凭金吾走进还珠楼，他的笑没有消失。
　　片刻后，他从还珠楼中出来，笑依旧没有消失，他反而笑出了声，如此癫狂的笑声，仿佛是在得到一切后，失去存活的意义，发出的最后悲哀。
　　他想让那片蓝色熔化在自己掌中，想将那片蓝色染成和自己一样，强大，而又疯狂。
　　但是，来不及了。
　　当少年抱着那个弱小女子的尸体，周身杀意浮动之时，凭金吾突然意识到，他没有机会了。
　　“飘渺·无极！”少年嘶吼着，橙红与幽蓝的剑光在眼前谱写出瑰丽的画卷。
　　他想到暖阳下他与少年执剑，你来我往，秋风吹动落叶，剑气吹动他的发丝，蓝与红在空中飘扬。他想到自己挖的井中有朝一日会映出少年带着刀疤的脸庞，随着井水升上来的是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他想到夏夜，少年幽蓝的眸子倒映着满天星河，这万千星河中会不会有一个他的位置？
　　但是来不及了。
　　万千剑意撕裂万千星河，也撕裂了他的身体。
　　魔焰倒在了尘埃里，无泪，又笑。
　　令人心悸的笑容缓缓放大，笑意占据了整个面庞。
　　甘之如饴。
　　剑无极看着凭金吾被剑气无数次刺穿，他紧紧抱住春桃，似乎有什么从他身上剥开，抽离。
　　剑无极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到底在悲哀什么，或是，什么东西在为他悲哀。
　　那一点被剥离的东西在少年人的生命洪流中，微不足道，像是薪柴燃尽后，一缕轻烟中，一颗不知飘往何处的尘埃。那一点尘埃，在万千星河中流亡，迷散，湮没。
　　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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