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翻这碗假狗粮

　　路过冷字函的身旁，江期予捶了一拳他的肩膀：“可以啊你！”
　　“花猪”也有样学样：“可以啊你！”
　　冷字函无语地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我要回家了，再见。”

　　蔺北晴看着他坐进车里，悄悄地躲在周渚清身后。

　　江期予由大伯揉着脑袋往前扯：“你过来我跟你说说怎么保护女孩子！”
　　“你说你说别扯！”他疼得龇牙咧嘴，“还有大伯，回家别告诉我妈啊！”
　　“哼，怕你妈生气还敢打人？打人是吃亏的，你要像阿清那么喊，知不知道？”

　　江期予回头看了眼周渚清，靠着大伯的胳膊低声说：“可我要保护她，我一喊，不是跟她一个战斗水平了吗？”
　　“呵，想英雄救美还是想要小命啊？”
　　“小命，”江期予撇嘴，“算了不说了，我以后叫保安总行了吧？”
　　大伯“嘿嘿”笑两声，招呼身后的小孩：“快点啊！”

　　* *

　　江期予在校门口的英勇壮举传遍整个年段，长期被那几个五颜六色毛的初中生收保护费的小屁孩顿时解气了。然而，这茬事情没过去多久，江期予却因此摊上了麻烦。

　　这天中午，长长的队伍从教师办公室一路延伸到走廊，大家举着作文簿等待雅美老师批改，天气炎热。

　　就在这时，“花猪”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口跑上来，脸上的肉随着步伐重重地抖三抖。他跑得很急，嗓子冒火，却被吓怕了，用颤抖的语调喊道：“老师快来啊！江小鳖被那几个黄毛人堵在巷子里了！”

　　“什么黄毛人？”
　　“就是几个初中生！他们要打他！”
　　“啊，怎么回事啊？”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雅美老师立即丢下红笔，安抚学生们的情绪：“大家不要着急，先回教室去……”

　　可话还没说完，周渚清扔下作文簿，刻不容缓地拨开人群，挤到了门边。

　　“阿清你别去啊！你别！”周泽鑫拽住她，周渚清急得一脚踹在他的腿肚子上，挣脱跑开了。

　　雅美老师和同办公室的林科长十万火急地冲出去，办公室内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周渚清使劲吃奶的力气往前冲，像头莽撞的小牛，看上去势不可挡，却还是在校门口被保安大叔拦了下来。

　　她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喊道：“让我出去呀大叔！让我出去！”说着，抽了一声长长的气，抬手抹掉眼泪，“我要去救江小鳖！他现在就一个人啊！”

　　雅美老师和林科长赶上来，科长吩咐雅美老师看着周渚清，自己跟保安则往巷子方向赶去。

　　周渚清蛮横地甩了两下肩膀，企图挣脱束缚，可是无济于事。她哑着嗓音哀求道：“老师，老师让我出去……出去看看……我不能害他……”
　　雅美老师说什么都不放开，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哄着劝着安慰道：“林老师跟保安叔叔过去了，期予马上就会回来了！”

　　“老师你不知道，他……”周渚清忽然地止住了哭泣，水汪汪的大眼睛觑向校门外，看见江期予被科长拎着回来。她立马挣脱老师的怀抱，像脱缰的马儿似的跑上去。

　　江期予往前跑了两步，却突然停下脚步，背过身去。周渚清跑到他跟前，弯下腰看他，眼泪蓦地涌出来，她咧着嘴巴哭道：“江小鳖……”
　　“你干嘛呢，我又没死……”
　　周渚清当即捂住他的嘴巴，后又急急放开，看着他嘴角的淤青，问道：“疼不疼呀？”
　　“不疼！”江期予把头一扬，天不怕地不怕。

　　雅美老师走上前来，一手搭着一人的肩膀，说道：“渚清，陪期予去医务室好不好？老师们来处理这件事。”
　　周渚清抹净眼泪，吸了两声鼻子，挽住江期予的手臂：“走吧，江小鳖。”

　　* *

　　初中那几个小混混被科长软硬兼施吓退了，周渚清陪着江期予去医务室上药。伤势不重，但出于愧疚的心理，周渚清看他格外地脆弱。

　　一路上像搀扶老爷爷一样，周渚清的手不离开他的臂弯。江期予本来还疼得不行，可是被她这么轻轻地挽着，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代英雄都喜欢救美，就是悬崖峭壁都奋不顾身往下跳！

　　原来哦原来，救完之后能够享受上宾般的对待。他倒是没见过周渚清还对谁这么温柔过，这么想想，心里可不得有些自豪？

　　一自豪，他就想笑。他当真笑了，嘴角先是不动声色地弯起一个小弧度，奈何太过高兴，年纪轻轻还不知道如何掩饰快乐，于是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徐徐上扬，险些扬上耳朵。

　　周渚清一愣，当即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脑袋左看看右瞧瞧，不安地问：“江小鳖，他们没打你头吧？”
　　“他们哪儿敢啊？”胡子简直要吹上天了。
　　“不然你笑什么？你都被打啦，本来就丑，现在更丑啦！”
　　“嗯？！我丑吗？！”江期予狠狠地哼了声气，眉梢倒立，喉头像被硬糖噎住，登时说不出话。

　　周渚清煞有介事地端详他：“有点啊，以前还觉得你像丁凯乐呢，现在怎么越长越歪，到底往哪个方向长的呀？”
　　“喂！”鉴于嘴巴疼，江期予说话都是含糊不清地，“周小清你别欺人太甚！”
　　“算了，今天就不说了，改日我们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
　　是想怎样？
　　聊聊男大十八变，越变脸越丑吗？

　　江期予气得鼻孔都圆了。

　　到医务室上了药，江期予的嘴角沾满了黄色的药水和药膏。他吃痛地吱吱吱好几声，周渚清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软糖，好声哄道：“别激动啊江小鳖，等等就给你吃。”
　　“我才不吃。”他皱着眉头，转而问医生，“大姐姐，我丑吗？”

　　“大姐姐？”三十多岁的阿姨被他这句称呼叫得美滋滋，就是真丑那也不忍心说了，于是摇头，“当然不丑啦！帅帅的！”
　　“真的？”
　　“当然！”态度必须得更坚定，才能骗过对方骗过自己，医生大姐姐微笑着，“可帅啦，这眼睛，哦就是这眼睛，漂亮啊，会说话！你认识梁朝伟不？”

　　江期予摇头。

　　“你这眼睛像他！”医生姐姐显然过于乐呵，面上都泛着光彩。
　　周渚清撇撇嘴，心里疑惑地嘀咕着：“梁朝伟能江小鳖这么丑吗？”满腹狐疑地走出医务室。

　　* *

　　十岁这一年，江期予确实遭遇了颜值的最低谷。

　　他没发觉，觉得自己还像以前那么长着，毕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但宋敏卿却发现了这一点，心想着这小子出生时街坊四邻交口称赞，以后准是个帅气的伙子。果然刚出生时好看，后面就越长越丑了吗？

　　眼见着周渚清日复一日越长越可爱，宋敏卿这当妈的心里不禁敲起了夺命连环鼓：这以后还配得上人家嘛？

　　得！越想越远！
　　就是长好了，也不指望人家就一定看得上哩！

　　看吧，当妈的对自家儿子就是这般没自信。

　　好在江期予有“花猪”这个好朋友作为坚强的后盾。自打被周渚清直言不讳地指出越长越丑后，江期予的心就像被利箭狠狠地扎了一下，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每回看见周渚清那张越长越可爱的脸蛋时，他就仿佛听见了恶龙张牙舞爪，盘踞在空中，肆意地嘲笑他丑的声音。

　　但是，“花猪”用一句家喻户晓的格言来安慰他：“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

　　大抵意思是这样，也忘了是谁说的。

　　江期予眉梢一挑：“可以啊，还有这么惊世骇俗的名人名言，我要记下来！”
　　“记吧记吧！”“花猪”慈眉善目地点着头，像隐居深山鹤发童颜的老伯伯一样，满腹经纶道，“莫声张，莫声张，为人且低调。”

　　“但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什么意思？”江期予脑子一根筋，没拐过来。
　　周泽鑫恨铁不成钢了。“你想啊！”他双手一拍，激动地，“什么叫‘最黑暗’？就是你现在这样嘛！最丑的时候！丑过这几年，江小鳖你就帅了啊，到时候周小清都不敢说你！”

　　“那我还要丑几年？”不知为何，江期予今天特别傻，“我要是丑个一百年，我什么帅回来啊？”
　　“你帅过吗？”
　　“你这只臭花猪！”
　　“哎哎哎别着急，这周小清太没礼貌了，她不能当面说你丑……”
　　“不然她要背地说我丑？”江期予冷言冷语，随即换上受伤的神情，垂头嘀咕道，“那样我得难受死。”

　　“花猪”真见不得他这么颓丧，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你别着急啊，越急长得越丑！你没听电视上说，‘这人长得太着急了’，就是说，‘这人长了太丑了’！”
　　“真的？”江期予将信将疑。
　　“真的，老哥我不骗你！”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老哥了？我才是哥！”

　　在争做老大的节骨眼上，他倒一点不犯迷糊。
　　周泽鑫耸了耸肩，挤兑下巴胖胖的三层肉，憨憨地点了点头：“老大！”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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