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林然当然也签了，张兰慈眉善目的坐在她对面，和蔼的嘱咐她要查什么资料就在电脑上查好了，言外之意就是，林然不签完字她是不会走的。林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还有闲心调侃自己“如今真真儿是不得了啦，是能让张兰亲自出马的厉害角色啦”。林然默默把所谓的保密合同看了一遍，试图挣扎了几下，全都被张兰摁死了。
　　“又把自己多卖了一年，”林然在手机里敲出一行字来想跟程程这个无关的人吐槽一下，可想了想又一个一个删掉了。张兰说最好连这个合同的存在都不要跟别人提起，林然揉揉脸合上电脑。下班了，玻璃门外空荡荡的，她忽然觉得这向往已久的独立办公室像是个牢笼把她完完全全的困住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吗，可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或者这就是代价，坐在这里的代价？
　　蒋泊亭出差了，不知在哪。经过他家门口时，林然想大概她连问他去了哪里都是不可以的。林然回到漆黑一片的家，浑身都是疲倦，她只想躺倒，再不醒来。

　　事关重大，工厂终于松口答应改善内部流程，并乐意接受公司的审核。公司大会上季总破天荒的和张芹站在了一起，演着夫唱妇随的画面。工厂审核的事情毫无意外落在了张泽盛头上，可下一秒季总就高调宣布蒋泊亭在新客户那里获得了大力赞扬，订单指日可待。真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郑欣在旁边小声嘀咕，林然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林然起初觉得这画面无聊可笑，简直不知道此刻站在那里的张泽盛是如何演出来那样乖顺的表情。可后来渐渐觉得害怕起来，你怎知这无聊的戏码里你处在哪个位置，有着什么样的结局？一只蚂蚁，爬过了山顶看见了风景，便以为石子儿砸不死你么？
　　谨慎，胆小而可笑，对么？可林然再笑不出来。

　　“我会搬去楼上，审核结束之前，我希望你也能临时搬到楼上去。我会再招个助理，但是目前只有你自己。”会议散场，张泽盛叫住林然，声音不高不低，足够不少人听得到。
　　“好的。”林然站的笔直，头依然低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泽盛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张芹叫他，“泽盛你干嘛呢？”
　　“哦，我跟她说点事情，对了妈，这是林然，项目部主管。”
　　“哦，”张芹答应的漫不经心，似乎是瞅了林然一眼。林然弯了弯腰，“张总好。”
　　“嗯，泽盛你先跟我来一下……”
　　等声音都慢慢走远了，林然这才抬脚往外走。会议室的灯灭了，走廊里没有光，林然却觉得安全。她走向姜浩办公室，“我想确认一下，我只是临时支援他，而不是连职位都转了吧？”
　　“是暂时的，真要转岗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可以放心。”
　　这大概是这几天林然听到的最暖心的话，林然重重点点头，“我知道了姜总，那我，等会就搬上去了。”
　　“林然，”姜浩叫住她，“压力不要这么大，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认真做好你自己的事，别人的麻烦不要去插手，记住了？”
　　“记住了。”

　　林然收拾了一些办公用品叫了安静帮自己搬了上去，位子也好找，就在徐瑞的旁边隔间。张泽盛的新办公室敞开着门，布置一新，赏心悦目。隔壁蒋泊亭的办公室黑漆漆的，不知多久没人在了。放好东西林然有些发愣，这算什么事儿，两个组就这么挨着坐，说点什么不就全都听见了？这还保什么密啊？林然摇摇头打开电脑，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嘛？她也的确没什么时间思考这些琐事了，张泽盛目标远大，要定一个审核工厂的规范文件。
　　林然默默听着，只是问她需要做些什么。张泽盛丢过来一叠文件，“麻烦仔细看看，然后整理一下有价值的内容做个报告给我。”
　　“好的。”
　　林然一点也不反感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她喜欢接触这些新鲜东西，了解从未了解过的世界。她占据了四个空位置，把资料分类放好，像给自己围了一个文件的城堡。一张张，一条条的罗列整齐。林然又开始了忘乎所以加班的日子，就像当年对着设计图纸着迷的时候一样，顿时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偶尔吃饭的路上会碰上走的慢吞吞的Linda，强烈的早孕反应让Linda更瘦弱了一些，林然便会慢慢陪着她。次数多了也就跟着她一起坐到人事行政的那一堆人里，也不断听人们聊起Linda的有钱老公。
　　“可是我不做了，回家待着干什么呢？他非要跟他爸妈住一起，要我天天对着我婆婆那张脸，我还不如来上班呢。”Linda私底下会跟林然小声抱怨，抱怨完了又问林然什么时候结婚。林然笑着摇头，“不着急。”
　　“唉，怎么不急的？你今年多大了？再晚了不好生孩子的喽！”
　　难得有机会碰上郑欣，林然要拉着她把行政部一个个都吐槽一遍才过瘾。郑欣一边听着一边大声笑，“哈哈哈，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我也是搞不懂Linda，自己过得那么糟心还要催我结婚，我的天，帮帮忙，自己往坑里跳还要拉上别人。”
　　“不要理她们，她们那是嫉妒你。”
　　林然失笑，嫉妒我？一个每天埋在文件堆里回到家连澡都不想洗，想找男朋友聊天却不知道男朋友在哪里的公司女白领？林然悲催到口渴时才发觉添个茶的路实在遥远而安静却不在身边这个残酷的现实，而抬头却能看见Vivian---对，就是那位年轻靓丽的行政实习生，端着咖啡壶来给张泽盛倒咖啡。
　　“我要是当了老板，我也要雇个那种特年轻特漂亮的姑娘给我倒咖啡，嗯不是，倒茶。看着就心情愉悦，一定得漂亮，傻一点不要紧，傻了才更好呢。一脸崇拜看着我，林总，要不要喝茶？那得显得我多聪明多能干啊。”
　　“醒醒吧你，开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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