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中午吃饭的时候晚了一步，正赶上人多的点儿。林然和郑欣勉强凑在行政几个女孩子旁边坐下，没吃几口隐隐约约就听有人在说张泽盛的名字。
　　“据说也去了项目部，我的天……项目那女的运气也太好了吧……什么运气，还不知道背后里搞了什么事情……嘘，小点声，好像就是旁边那个女的……啊？”
　　啊，够了，这才第一天。林然放下筷子，“我先上去了，这个用餐环境太惨烈。”
　　郑欣捂着嘴笑，正要喊她等等，身旁的却忽然一声轻笑，“这么大年纪了，为了保持身材也是够拼的啊……”
　　林然身形一僵，慢慢转过身去面向说话的人。郑欣顿时觉得不妙，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林然甩出一句话来，“你是在说我吗？”林然冷着一张脸，盯住那人的眼睛气势压人，整张桌子一时都没了声音。四周的噪音也慢慢低下去，不断有人抬头往这边张望。
　　郑欣急忙站起来，瞟了眼不敢再吭声的小姑娘手边摆着的工作证，“这谁带的实习生？哦，Linda是你啊？”桌子最右侧被郑欣点了名的Linda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是，她刚来没几天……”Linda在行政的职位连主管都算不上，不过是做的久了经验多些，也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林然脸色已经缓了一些，她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不过是运气好些往上爬了一步。她并不想给曾经的自己惹麻烦。郑欣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张张嘴没再说什么，冲Linda笑了笑，拉着林然走出了餐厅。

　　“真他妈的，不爽。”林然在天台大声的骂了出来，郑欣在一边嘻嘻笑起来。
　　“生气很容易长皱纹的哈！”
　　“滚！老娘天生丽质不长皱纹的好嘛！啊，要被气死了，气死我了！”
　　仔细想想这事也透着凄凉，什么时候林然也开始被讽刺年纪大了。刚入职的时候只能乖乖巧巧任由前辈调侃，这么年轻啊，有男朋友了吗？做个报告总能被挑刺，还不能顶撞。问题是说着说着话题就会延伸开来，女孩子就是不行，你看看，这么简单的东西还会搞错。没办法，什么话都得受着，实在受不了晚上躲在被子里哭。也不敢大声，毕竟那时候是住在工厂的宿舍里的。姜浩的确比之前的老板好些，但也是不好糊弄的，一开始被他指着鼻子骂是常有的事。但好像那时候脸皮已经厚一些了，骂就骂呗，立正站好装死不就好了嘛！然后直到现在，终于有些回怼的底气，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实习生罢了。如果她今天没坐在主管的位子上，大概也只能翻个白眼而已吧。
　　“哎，你电话响。”
　　“蒋泊亭”三个大字闪烁在眼前，林然接了起来，“喂？”
　　“喂？你在哪呢？刚才怎么了？”
　　“刚才啊？行政一个小实习生讽刺我年纪太大，说我靠节食来保持身材是痴心妄想还会影响身体健康！”电话那端半天没了声响，林然都能想象得到他不知所措摸着脖子的样子，妈的，他此刻为什么不能站在我面前？“然后我就问她是不是在说我，结果她就不说话了！你说说现在的实习生是有多没礼貌，我跟她说话居然还不理我！”
　　郑欣在一旁越听越兴奋仿佛听到了什么八卦，林然扭开脸不理她，“我这种御用保姆的身份她居然还敢对我冷嘲热讽的，我看她眼神儿也是不大好！”御用保姆四个字让郑欣噗嗤笑出声来，蒋泊亭也低声闷笑起来，“行了，别生气了，咱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要你管！”林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挂了。”
　　郑欣笑弯了腰，“御用保姆，亏你想的出来！谁打的电话，我听着不像姜总啊？”
　　“要你管！开工了啦！”

　　林然赶在一点半把资料列了个顺序给张泽盛发了过去，两点钟张泽盛准时出现。林大保姆并没有跟过去，邮件写的那么清楚，是认字儿的都应该能懂。过了没几分钟张泽盛来敲门，“你说的总结报告，我不清楚你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哦，就是让你自己发挥的，想到什么写点什么，最好做成PPT。”
　　“没有之前实习生的参考吗？”
　　“抱歉，没有，”林然摇摇头，“之前的实习生没做过这个报告。”
　　张泽盛歪歪脑袋，“为什么区别对待？”
　　“唔，问得好。”林然从以前就畅想过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和颜悦色，能够鼓励下属积极思考的好上司，没想到第一个试验品居然就是公司未来的主人翁。天呐！想想就让人激动，将来某一天张泽盛成功上位，那我岂不是，岂不是……林然清了清嗓子，笑的装腔作势，“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项目比较多的确是直接让实习生进项目的。但目前的情形是，我们的很多工作内容都被工厂挖去了，今后两边怎么合作上面还没有商谈出一个标准。而且年后到六月份这段时间大多是些既有机型的小调整，学习的意义不大。等六七月份有新机型项目要上的话，如果到时候你还在……还愿意的话，可以让你来跟。我邮件上也说了，不会单纯只让你看资料，我会给你出一些模拟项目来带。”
　　张泽盛半垂着眼皮听得倒挺认真，没再说什么。

　　四点多，林然把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瘫在转椅上发呆。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已经隔了一万年的距离，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她有些记不清了。人生苦短啊林然，你还要纠结多久呢？五点钟，部门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蒋泊亭发来信息让林然等他一会儿。林然无所事事的等到六点多，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模糊看见蒋泊亭走了过来，“林然？睡着了？”林然揉揉眼，像只猫一样伸了伸懒腰，“可以走了？”
　　蒋泊亭半蹲着，手臂搭在她座椅扶手上，“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我先送你回去吧。”
　　林然眨眨眼，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不要了，来来回回再加上路上堵车，你今晚还不得搞到半夜，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林然，”蒋泊亭一条腿膝盖点地，身体往前凑过来，“你能原谅我吗？”

　　林然先是愣了一下，静静看着他一时没出声。其实，哪来的原谅不原谅呢，他们的确都有错。
　　“不能。”林然咬咬牙。
　　“林然，求你了。”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林然的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人，心里再挤不进其他事，他们的唇若有似无的碰在一起，“求你了，”蒋泊亭的哀求渐渐变成无声的吻，一遍又一遍揉搓着心里的裂缝，那些裂缝竟慢慢生出了新的血肉来。林然抬起手来打他，眼角慢慢沁出泪来。蒋泊亭收住他的深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拉起林然的手凑在嘴边亲了又亲，“对不起林然，让你伤心了。”
　　林然的眼泪汹涌而至却还是努力大睁着眼，再开口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哭腔，却又像是在撒娇一样，“你就只会说好听的……”
　　“我心里只有你，林然。想你的时候，恨你的时候，都只有你。”
　　林然怔怔的望着他，“给我个机会吧林然，对我公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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