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林然慢慢坐到椅子上不再吭声，轻轻捏着手机翻转了几下，有些失神。在她的剧本里，她本想使一个小小的计谋，去测试他是否会对她坦白，而她排练过的台词，此刻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她并不想他们之间，变成一种你进我退的试探，那未免太过可悲。于是一片静默，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空气被压缩又压缩，抵住胸口，扼住喉咙。林然最先受不了，深吸几口气伸手想去拿酒杯，又作罢，“啊，明天还要上班，喝点果汁吧，我去拿。”

　　厨房里传来冰箱门打开的声音，蒋泊亭拿起了手机。冰箱门敞着，林然拿着一瓶葡萄汁静静站着，看着他按下键盘，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蒋泊亭整个后背似乎都僵住了。冰箱门开的久了，开始嗡嗡作响，林然这才抬手轻轻一推冰箱门慢慢走回座位。凉沁沁的果汁瓶凝结一颗一颗水滴，深紫色的汁液滴在洁白的桌布上，如汹涌而来的情绪让人无法回避。
　　该说些什么？

　　手机电量是满的，连信号也是。她不单单充了电，她还给号码充了值。

　　发现手机的那天晚上林然想了很多，这个手机到底代表了什么呢？她不是不理解的，她理解他当初为什么不接电话，也理解重逢后他不愿意提及。那么，既然如此，这种不断下坠的感觉可以停了吗？林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轻飘飘毫无重量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往下坠，却总不见底。若直接向他摊牌他会怎么回应呢？他会说林然这些不是都过去了么，你为什么还要在意呢？还是会说很抱歉，请你原谅我。林然不敢想，猜不到，他们之间毕竟隔着五年，五年，足够一个安静淡然的她变成一个在职场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主管，更何况他呢？

　　“不早了，我们……”林然又想逃开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为什么不是你先把一切都坦白呢？那么是不是所有你没说出口的都是因为我没有问？
　　“是，我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来这家公司工作，是为了你父亲，对吧？”
　　蒋泊亭蹙着眉，不明白林然为什么这样问，“对，我是来帮我父亲的，他觉得张芹不信任他，所以才要我……”
　　林然的心越来越沉，不得不站起来打断他，“可以了，这些我不想知道。今天很晚了，先这样吧。”
　　“你只想问这个？”

　　是啊，你就只想问这个吗？你还是选择把疑问埋在心里，一个人苦恼，一个人忍耐，到最后承受不住，重复当年的结局么？
　　不，我是要我们在一起的，要一直在一起的。

　　“我一直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是碰巧，碰巧你就在这里。我在我爸手机里看到你们员工的合照我也很吃惊。可就算没有这种巧合，我也会去找你的林然。”
　　“找我做什么？”林然的心里忽然充满怨恨，“你找我，是想看看我过的怎么样是吗？你本来是要报复我的，是吗？”林然吼了出来，“你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林然，你冷静一点。”
　　林然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蒋泊亭，明明是你，是你怀里搂了别人，是你负了我。你说你后悔那天没有追上我，那你是哪天发现我不见了的？你是多久之后才想起来联系一下程程的？说不出来了是吧？好，那我再问你后来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有我的理由。”
　　“可你就是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你喜欢上别的人了是不是？”眼泪像是已经哭干了，明明很伤心却又要逞强的样子让人心疼。蒋泊亭拉着林然坐下来，压低了声音，说的郑重，“没有，没有别人。”
　　“你当时要跟我分手，对吗？”蒋泊亭眼里闪过一阵犹豫，林然的眼里却全是固执，“别骗我，蒋泊亭，你别骗我！”
　　“是，我是这样想过。你总是有借口不能来陪我，我讨厌自己一个人。她靠过来的时候，我猜到你就在附近……”
　　林然再发不出声音，身体不受控制的打颤。

　　记忆里的那个夜晚特别的冷，林然哆嗦着下了33路公交车看见路边有卖烤红薯的，赶紧买了一块拿在手上取暖。可以跟蒋泊亭分着吃，林然这样想着，有点开心起来。林然一路小跑奔向球场，一边掏出手机，“我来啦，在球场等你。”
　　蒋泊亭没有回信息，也不见人影。林然决定去超市暖和一会儿，想着要不要买杯奶茶喝，想了想房租和可怜的工资，最后还是没买。林然坐在休息区靠窗的位置留意着球场方向来往的人影，直到远远看见好几个男生女生一路打打闹闹的走过来。走到球场边，一个男生和其他五个人挥手道别，往球场跑去。林然忙站起来，刚走到超市门口，就见本来走远的五个人里有个女孩子又跑了回来。
　　林然的心莫名的沉了一下，她要去干嘛？
　　女孩子往蒋泊亭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喂，还你手套。”
　　蒋泊亭捧着手机，扭头看看女孩子没说话。
　　女孩子凑到他身边说了什么，林然离得远听不见。手机滴答一声提示有信息，林然拿出来看了看，“你在哪？”林然没有回，站在暗处看着球场上像是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蒋泊亭等了一会始终没有消息，索性把手机放回口袋，跟女孩子聊起天来。他们好像都喝了酒，说话声和笑声有些故意的夸张。没一会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了起来，女孩子说着什么你敢不敢之类的话。
　　敢什么？不敢什么？林然害怕了，蒋泊亭，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林然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在寂静的球场上格外刺耳。两个人被吓了一跳，蒋泊亭愣了一下急忙推开了身旁的女生。女生有些尴尬，“不，不好意思啊，”低着头急忙跑开了。
　　蒋泊亭和林然却像雕塑一样，谁也没动。
　　她看不懂蒋泊亭的眼神，一点也看不懂。该伤心的不是她吗？该生气质问的不是她吗？林然眨眨眼，我们到底怎么了？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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