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三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各自散了。林然回到座位还有些发愣，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前天她在小会议室开会，最后其他人都走了她还在跟采购还是工程部的谁在讲电话。挂断电话后她在昏暗的会议室里自己又坐了一会，看看时间快要吃饭了这才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会议室门关着，灯都灭了，百叶窗帘把屋里的人影遮的严严实实，走廊里传来季总和人事张总的声音。林然晓得隔壁会议室是每月的项目进度报告，今天的主要报告人正是蒋泊亭。季总和张总怕是特意来听报告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听上去都心情不错，经过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林然清晰地听到张总说了一句话，她对季总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季总！

　　林然的心砰砰直跳，觉得自己仿佛是窥破了什么东西。她对这真相毫不在意，所在意的是他隐瞒的原因。是觉得这件事微不足道所以不必特意说明，还是说，他并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她？又或者，这背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呢？
　　“林姐，这里签个字。”安静递来一份文件。林然抬手去拿笔，笔筒里削好的铅笔笔尖朝上立着，林然手指吃痛抬眼去看。签过字林然取出扎人的铅笔慢慢端详，何必要削的这么尖呢？一边想着一边随手在白纸上涂画起来，笔尖渐渐没那么细了，林然的心也随着慢慢平和下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手指点了点圆润的笔头将铅笔重新放了回去，桌上徒留着那张被涂抹过的白纸。你看那最初的几笔，是极尖细的笔画，那般清晰明了，想必即便用橡皮擦过，纸上也还会留下印记。可那后来的呢？笔尖慢慢粗了，线条柔滑了，仿佛哪里来的一阵风就会把那石墨给吹散了，而那纸上是断不会存留任何痕迹的。
　　那刺痛你的，才会让你念念不忘。

　　没过多久，蒋泊亭升任项目主管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人事就发出了正式的通知。
　　“恭喜啊蒋泊亭主管！”各部门的主管都来打招呼，项目部一时热闹非常。
　　蒋泊亭要搬进那个办公室了，那个林然每每疲累时抬头打量的房间，那个林然畅想过无数次要如何布置的办公室。唉，今天的茶好苦啊。到了下午办公区终于重回安宁，安静在问今天的周会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问主管去啊，问我？笑什么笑你们，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韩天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林然身边拍拍她肩膀，“哎呀，我们的心林姐你还不懂吗？别伤心，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林姐！”
　　“你们聊什么呢？”蒋泊亭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韩天赶紧站直了身体，“哦，主管，我们正在聊今天的周会报告，林然你报告做好了没？”
　　找打是不是？林然瞟了韩天一眼，转头盯着自己电脑不出声。
　　“哦，对呀，要开周会呢。还是老规矩呗，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老规矩？林然选择性失忆，表示不懂。
　　“哦，好的。”安静是个听话的好员工，立马表示明白。

　　“小蒋，走，季总让我们上去一趟，”姜浩从蒋泊亭身后露出头来，“你们周会自己开啊，不用等我们。林然，听见没有？人呢？”
　　“哦，”林然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给升职，不给加钱，该干的事儿一件不少，不该干的还得继续干。什么破公司，什么破老板！
　　“赶紧的！报告都交了没？”所谓恶从胆边生，老虎不在家，林然觉得自己还是得管好这帮泼猴，“快快快，”然后立马又降低了声调，“赶紧开完别等他们回来念叨我们！”
　　这周没什么异常，几个人走走过场，林然听的心不在焉，半小时就结束战斗各自回营了。所有人都知道林然吃了亏，她就更不能站在受害人的位子上博取同情。她不只要云淡风轻，她还得心悦诚服，要往一般员工的位子再退一步，而不能自视为谁的领路人。这是细微的差别，这是林然的生存哲学。再说，蒋泊亭会在这个位子待多久呢？总不能就在这主管的位置上不动了吧？所以说，总还是有机会的嘛。

　　林然不再在跨部门会议上现身，所有的事情都坚持要汇报给新任主管才能做决定。郑欣拿这事儿打趣她，要不要这样啊？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你不用这样，你不点头的事儿他能拍板么？林然翻翻眼皮，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要害我。如果说林然的谦卑对什么人有真正的影响的话，那肯定非蒋泊亭莫属了。林然算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唯独没想到会被身后的人……唉，林然只想捂脸哭。
　　“林姐，我真的快疯了！”这是徐瑞今天第二次来找林然求救了，“这个，这事儿要是答应下来，我们……”
　　“他答应了？”
　　“刚开完的会，要我发会议记录呢！”徐瑞坐在林然办公桌一角，满面愁容，“这个真不是开玩笑，销售要这么玩，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我找他谈谈，你先别发邮件。”
　　“好！”

　　林然敲敲蒋泊亭办公室的门，推门走了进去。
　　“有事？”
　　“呃，”林然笑的有些尴尬，“我刚才路过徐瑞位子看他在写会议记录，就看了几眼。嗯，”
　　“嗯对，刚才跟销售开了个会，怎么了嘛？”
　　“没，没怎么，就是，”
　　“林然，你跟我说话不需要这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我明白你经验更多一些，这事儿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然只能笑的更温顺一些，“是这样，以前也有客户提过这种需求，我们也操作过。但是后期我们内部讨论过，如果不是特别紧迫的需求的话，我们一般是不会答应的。客户想要更炫目的包装效果我们理解，但也要考虑成本和收益的问题，”
　　“这个销售跟我说了，”蒋泊亭打断她的话，“这次的确是个比较紧迫的需求，牵扯到客户新的市场推广，我们觉得为了长远的考量，还是可以做一下的。毕竟量也不是很大。”
　　我们？林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哪个我们？林然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上面的意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是这样，那我明白了，打扰了。”
　　“林然，”蒋泊亭叫住她，“这个事我会来主导的，你不用担心。”
　　“好。”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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