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屋里一片漆黑，楼道的光被阻隔在门后。林然往蒋泊亭怀里缩了缩，像是很怕黑一样，小声地嘟囔，“蒋泊亭，”一双手拽住了他胸前的外套。蒋泊亭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亮了，可林然还是不放手，头低低地靠着蒋泊亭的肩膀，仿佛在说求你了，别推开我。
　　他多想抱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蒋泊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努力去掐断这念头，让自己变得冷漠。这算是某种报复么？他也不懂，甚至也不想花时间去想清楚：林然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林然痛苦，就以为这是他想要的。他看着此刻林然的哀求，就以为是自己赢了，继而想做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林然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碰巧遇到你。我们之间所谓的爱恨纠葛，不过是你的臆想。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空了的手腕又重新被人拉住，蒋泊亭的冷漠起了作用。
　　林然仰起头，眼神像钉在他脸上，我是林然啊，是我啊蒋泊亭！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好不好！
　　“还有别的事么？”
　　“上一次，你要我抱你。”
　　她从来不屑于哀求，从不。她不稀罕求来的一颗心，所以她总是故作姿态的转身就走。可这一次，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这一次她口不对心，起了贪念，她不乐意只是看他几眼就算了，她不愿意玩你进我退的感情游戏，她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蒋泊亭终于肯把视线挪向她，“所以呢？”
　　林然深深吸了口气，“所以，这次轮到你了……”
　　蒋泊亭夸张的挑了挑眉，生气了似地瞪着林然。他上次一脸可怜相博同情，那她这样算哪门子求饶？这分明是命令的语气！
　　他不肯，可是也没有退开，胳膊停在合适的高度，像是为了不让她的手滑开。
　　“你回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林然紧紧盯着蒋泊亭的眼睛，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所以你……你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巧合？”
　　蒋泊亭仍然沉默，接着手腕上一轻，林然松开了手。

　　我……蒋泊亭的手停在半空，他还在犹豫。“林……”
　　蒋泊亭，
　　嗯？
　　你以为，我离开你，很轻松吗？林然无助的低下头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挤压出来，“你以为我过的很容易嘛！”
　　你到底要怎样，林然的话满是哀求，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什么呢，要我举手投降？要我痛苦愧疚？两个星期的离别，让林然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想念他。如果他想要我的痛苦，借此看清我的心，那么好，给他，都给他，我的心，和我的痛苦，都拿出来给他看。她愿意拿出最大的勇气告诉他，蒋泊亭，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我想要牵你的手，我想要身边能有你作伴，我想要编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从此，从此再也不放开你。

　　“我也是受害者，”林然一下子仿佛又什么都不在乎了，为什么要由我来承受所有指责？她举起胳膊用力推了一下蒋泊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蒋泊亭！你不要一副被抛弃的姿态来指责我，你如果怪我不告而别那好，我们今天做个了断，蒋泊亭，我要跟你分……”
　　“林然！”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紧紧抓着彼此的手臂不肯松开，像是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折磨，他们就这样彼此折磨。

　　“你恨我？”蒋泊亭目光低垂不肯作答，林然的手攥紧又松开，“好吧，我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不说，要我去猜吗？蒋泊亭，谁都有资格恨我，可是你没有。蒋泊亭，你没有资格恨我！”
　　蒋泊亭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抓着林然，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林然，全世界只有我，只有我有资格恨你。”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一边爱你，一边恨你。

　　“林然……”蒋泊亭念着她的名字，“我很想你。”
　　林然仰起头，手指勾着他的领带，再近一点，我想要离你再近一点，“我也是。”
　　他们终于吻在一起，而无需计较是谁，先走向谁。

　　这个夜晚，有些疯狂。
　　林然不记得是几点睡着的，睁开眼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蒋泊亭睡在她身边，几乎同时醒来。“早，”林然含混着跟他打招呼，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啊，不是梦啊。蒋泊亭先是愣了一会儿，仿佛也在确认什么东西。林然先反应过来，揉着发肿的眼睛觉得尴尬极了，想要往被子里缩，被人一下抱住了。林然捂着眼睛不放，嘴角却偷偷地翘了起来，“不要看，好丑。”
　　蒋泊亭伸手揽过她肩膀，轻轻揉她头发，一下一下吻她手背，吻她额头，吻她不知何时又留下的泪。
　　“林然，”蒋泊亭把人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如果说，他对她，还有任何祈求的话，“别走。”

　　他曾经寻找，找不到。
　　他曾经等待，她不来。
　　如今他总算明白，他想要的，不过这么一点点。
　　别走，别离开。
　　如此卑微的要求。林然缩在蒋泊亭怀里，为这份卑微落泪不止。爱情让人受尽委屈，让人痛苦沉沦。可每每当知道自己曾经安安稳稳的住在另一个人的心里，被另一个人肝肠寸断的思念过，那些苦转瞬又变成了甜，有如魔法。
　　“再哭的话，眼睛会肿的更厉害，”哄哄不住，只好改用威胁。果然怀中人抬起脸，开口是浓浓的鼻音，“肿怎么了，你不喜欢？”
　　蒋泊亭笑，这样的柔情谁能抵得住。
　　“笑什么？”林然不饶他，“你说，喜不喜欢？”
　　蒋泊亭大乐，抬起手指去捏她的脸，“你现在怎么脸皮这么厚，都跟谁学的？”
　　柔情蜜意一扫而空，“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说是吧？”说着，林然手脚并用的把人往床下推。蒋泊亭突遭偷袭好险没跌下去，急忙求饶，“喜欢喜欢，可喜欢了！”
　　“喜欢谁？”林然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蒋泊亭喜欢谁？”
　　“林然……蒋泊亭喜欢林然。”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要的还是这句话。蒋泊亭眼神清清亮亮的看着她，并不开口催促，林然知道他也在等她的一句话，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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