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

　　可是爱也好难啊。寒假结束之后程程她们问林然要不要一起去南方找工作，她却忽然退缩了。假期时家里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妈妈和舅舅最终和解，拿到五万块的遗产。五万，也不少了。
　　“然然，你要是还想考研，那，你就再复习一年，反正家里留个两万块给你爸买药吃也够了，其余的我们再想办法。”
　　林然动了心，全然没去想两万块能支撑爸爸多久的医药费？她想不到，她只想着如果能留在学校附近，留在蒋泊亭身边，再复习一年，她也许还是有机会的。她哪里都没去，只在学校当地的招聘市场上投了几次简历，可惜全无回音。后来还是老高提示她，你如果要考文学系，不如去找个报社当个实习编辑之类的。林然兴奋极了，在网上到处搜罗讯息。
　　那时候两个人还是好好的，她是他球场下的忠实观众，陪他上课，陪他复习英语---蒋泊亭英语六级第一次考试惨遭滑铁卢。他们时时处处总是在一起，那些曾经驻足在蒋泊亭身边的女生们也都歇了念头。林然的同学们也都知晓了有这么一号人，小蒋小蒋的喊他。夏天来了，林然在一家小杂志社找了个每月一千块的临时工作。
　　“哎呀，人家肯要我就不错了，够房租就行。”林然还挺知足，找了个八百块的房子，是群租房，她租了个最小的房间。
　　“这里安全嘛？”一起来看房子的蒋泊亭皱着眉，“根本晒不到太阳啊。”
　　“哎呀，要求不要太高，又不会住很久。”

　　程程她们都在南方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大家在毕业聚会上高谈阔论着他们找工作的各种经历，林然插不上话。
　　“林然，”班里相熟的男生来敬酒，“哎哟我们班的大美女让别人给拐走了，来，敬你一杯，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联系我们，我们来替你出气！”
　　林然笑着端起酒杯，“好，没问题！”
　　那天大家都喝了不少，淡淡的离愁别绪在各自的脸上渐渐浮现。有趁着最后机会向喜欢的人表白的，有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坐在一起喝酒的。他们就要分别了，他们要变成大人了。他们一个个收拾好行囊踏上远行的列车，林然送走程程张茜她们的时候，在学校门口哭成了泪人。那是爱情也无法安慰的一部分，她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就这么远离了。

　　蒋泊亭心里也不好过，那天他碰到李振。李振的成绩已经出来了，顺利被一所南京的学校录取。可那天李振的脸色不是很好，“林然的成绩出来没有？”
　　“她没查，她说她考得不好，肯定过不了。”
　　李振叹口气，“那工作呢？她们专业就业率今年全校最高，我刚才看了他们的就业协议，怎么就她的空着？以她的条件不可能没公司要吧？”
　　蒋泊亭听着这些陌生的词汇，心里有些发虚，“她没去南方，在这边儿找了个工作，人家好像不跟她签这个东西。”
　　“不给签？什么单位？”
　　“一个什么报社，”
　　“报社？林然要干嘛？”
　　“哎呀，林然自己心里有数，她要干嘛是自己做的决定，”
　　“她自己做的决定？蒋泊亭，”李振的语气变得很不友好，“她所有的朋友都去了南方，就她自己留下来了，你说她是为了什么？在哪复习考研不行？南方没有报社吗？”
　　“是，她为了我，行了吧？你不就想说这个嘛？”
　　“蒋泊亭，你就不能劝劝她吗？换专业、找工作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儿戏！”

　　蒋泊亭心里很不爽，林然愿意留下来陪他怎么就成了儿戏？他凭什么就要因此受指责？林然从学校搬走了，那个阴暗逼仄的小房间蒋泊亭留宿过几次林然便不肯再让他去了。林然的暑假没了，连周末也没了。
　　“为什么这么忙？真的有那么多工作吗？”
　　面对蒋泊亭的质问，林然只能沉默。不是工作多，而是她对一切都太陌生了，她需要积累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是一天倒塌的，只不过在倒塌的时候，你才惊觉那道裂痕竟那么长，那么深。

　　那段日子可真是苦啊，后来的林然感慨说，当时真是觉得已经走到了一条死路。她早就后悔了，她跟老高坦白，我不行了，我没那么高的天赋，我以为……
　　林然，别放弃！再坚持一下，你行的，你可以的，老高给林然鼓劲，希望能在林然身上看到他曾经的希望。林然苦不堪言，想打给蒋泊亭，可是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好。他们的话题渐渐说不到一起了，学校和工作，似乎是两个异时空一样，隔绝了两个人。
　　而压倒林然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妈妈的一通紧急来电，“然然，你爸住院了！”
　　林然的世界，终于轰然倒塌。她递了辞职信，退了房子。而做这一切决定的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蒋泊亭的存在一样。当初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要坚持的是你，如今先要放手的也是你。
　　他会理解的，他那么爱我。
　　那么爱我的蒋泊亭，再见，蒋泊亭，再见。他们在寒冷的冬夜篮球场，无声道别。

　　那天是新年的元旦，林然拖着行李独自一人登上了返家的火车，无人相送。她回到家，整夜整夜的失眠，泪水打湿了棉被，再也无人来抱她，没人来一声声地唤她，林然，林然……
　　那年过年期间唯一的好消息是爸爸的手术总算成功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大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然然，多吃点，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小姨在一旁给林然夹菜，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跟她女儿说，“宁宁，你不是换手机了吗？你姐手机丢了，你把你原来那个给你姐用吧，不是还能用啊？”
　　“啊，不用，我过几天就买了，”林然急忙推拒，宁宁却从包里掏出一个还八成新的手机，“姐你用吧，这个还蛮好用的，我是想用苹果才不用的，哎呀你随便用着吧。”
　　林然收下了，手机背面还贴着一颗红色的心形图案，看得人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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