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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祸
正值四月之初，天晴日朗天气大好，阿暖坐在浣房里的矮脚凳上浆洗衣裳，前前后后忙的满头大汗。
三日之前下了一场大雨，那场雨后天气便总不见晴，即便不下雨天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层层黑云里透不下半点阳光来。
主子的身子千娇百贵，着身的衣裳是最柔软的缎子，从来都是用最舒缓的香去熏染的，这两日天气不好不见阳光，涣房上下紧张成了一团，生怕主子换下的衣裳沾染上丁点阴干过后留下的难闻气味。
好容易见着了太阳，涣房上上下下一齐开动，将那些雨天里洗过的衣裳又泡进水里洗了一遍，由领头妈妈亲自确认过没有气味，这才敢收叠发回主子院中。
原本寂静的小院子不知为何突然吵杂起来。没过多久阿暖便听见浣房里头管事的徐妈妈在外头扯大了嗓门，喊她们这些浣衣丫头到院子里集合，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臻娘胡乱搓了两把衣裳，一边卷起围裙擦干湿漉漉的手，一边兴奋地对阿暖说：“你说不会是主子给咱们发赏赐来了吧？他们成日里穿的光鲜艳丽的芳香逼人的，终于想起咱们的功劳来了？”
“是不是赏赐一会儿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阿暖对她笑道，转头把剩下的脏衣服泡进水盆里，解了身上的围裙擦手。
还没来得及将那围裙叠好，阿暖便被臻娘一路推着出了浣房，“哎呀你倒是快点走呀！真想知道主子们会赏些什么好东西下来。”
“万一不是赏赐怎么办？万一主子们有什么宝贝衣裳被我们洗坏了，特地来寻我们的麻烦，你说又......”
话未言尽，刚跨出门槛，看到满院披甲持剑的兵士，阿暖意识到不妙。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军队进到这世子府来？难道是主子出什么事了？
浣房里一共十一个丫头，加上她们两个正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说话那人满面络腮胡，身披一副黄金甲，一看就是这群兵士的头目。
“来了，这便来。”阿暖应了一声，拽住臻娘的手便扎进了人堆里。
徐妈妈站在那络腮胡子身旁，他毫不客气扯着徐妈妈的衣裳，凶神恶煞地问道，“人都齐了吗？”
“回......回将军的话，人都齐了。”徐妈妈往日的犀利模样不见踪影，此刻她几乎缩成了一团，说话时身子还在不停地发抖。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谁都不许踏出这间院子，若有违令者，万死无赦！”络腮胡子特意将那‘死’字咬得很重，不知怎的徐妈妈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答是。
因为没有赏赐，臻娘本来就有些不悦，此刻一听要被关在这浣房里不许出去，怒气上脑，愤然道:“无缘无故地，你凭什么关我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阿暖扯了扯她的衣袖想要让她不要生事，臻娘却拂去了她的手不作理会。
络腮胡子瞥了臻娘一眼，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还想出去？我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活命吧！”
阿暖听得一头雾水，臻娘更是不解，还要追问，被阿暖捂着嘴巴拦下了。
络腮胡子并未与臻娘多做计较，清点过人数便快速地领着队伍出了院子，临关门之前，对众人说道：“都给我安分待着，听见了吗？”
木质大门被人牢牢关起，阿暖听见门外有重锁落锁的声音。
臻娘上了火，络腮胡子走后便站直了身子喋喋不休地骂着：“居然还给上锁了？我们犯了什么错了？问他他也不说，阿暖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要我安分一点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呀，总不能无缘无故......”
说着说着徐妈妈被她烦地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只搓衣板砸到臻娘脚边，“顷刻便要没命了，还闹什么？”
臻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阿暖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几句。
臻娘一贯知道徐妈妈平日里有多厉害，撇撇嘴巴翻翻白眼也就不说话了。
“妈妈，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阿暖看向徐妈妈问道。
徐妈妈脸色很不好，看起来苍白凄惨几乎没有血色，“大祸临头了！大祸临头了！主子密谋造反被王上当场拿住，已经被圈禁在东苑里头等候发落，我们都活不了几日了！”
“可是主子他造反与我们何干呀？我们只是府里浣洗衣裳的小丫头啊！”有个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哭了，抱着另一个丫头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抽咽一边说。
“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主子是世子，王上王后还有小公子肯定不会受到牵连，陪葬的只会是世子府的人。”阿暖皱紧了眉头答道。
她为世子而入府，她还有恩情未报，她心有不甘，她不想死。
“主子这又是何必呢，他都已经是世子了还要造反做什么？”臻娘沉着脸站在阿暖身边埋怨道。
“皇家心思，岂容我们揣度，又岂是你我能够猜透的？”徐妈妈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身影消沉地往房里走，边走边向她们嘱咐，“难得几日不用做工，你们都记得吃好穿好，舒服上路。”
所有人都哭哭啼啼地相伴着回房去了，臻娘扶着阿暖站起身来，拍了拍她衣裳上沾到的灰土，“走吧，咱们也回去打扮打扮，洗了几年的衣裳，都没正经穿过什么好缎子。”
“你傻了？咱们哪儿来缎子好的衣裳呀？”阿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柜子里挂着什么好衣裳，不过都是些布料粗糙花纹简单的下人服饰。
“你才傻了呢！咱们是没有，可后院绳子上挂着侧夫人好几件新衣裳呢！我昨天洗干净了亲手晾上去的！”四顾无人，臻娘轻声说完便拽着阿暖往后院里走。
“好你个何臻娘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惦记上那几件衣裳了！”
阿暖被她拽着，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后院晾晒衣物的竹架旁。
“看！多好看的衣裳呀！”臻娘拿起一件衣裳仔细端详，“金灿灿地跟黄金似的，你看，这袖子上还绣了凤凰呢！”阿暖正取下一件浅蓝色的裙子放在身前比对身材，忽然听得身后臻娘如此说道。
“凤凰？不对呀？侧夫人怎么能穿绣了凤凰的锦衣，若是被人发现了这可是僭越之罪啊！”阿暖一把夺过臻娘手中的衣裳来看，果然在袖口上看见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
“她是世子的侧夫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吗？”臻娘不懂，看着阿暖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可以，凤凰刺绣只有一国之后才可以用，天下除了王后，任何人穿这绣了凤凰的衣裳都是死罪！就好比龙袍只有王上才可以穿是一个道理，咱们世子也只能穿蟒袍，不能用龙纹。”阿暖把话说完，突然意识到一件大事，“不好，臻娘你快和我一起找找，看看别的衣裳上有没有龙纹。”
“反正主子造反都已经被王上切切实实拿住了，这些龙袍凤裙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呀，你多管那闲事做什么？”臻娘不情不愿地上下翻看眼前那件深灰色衣裳。
“我不是管闲事，我是在救我们大家的命。”阿暖翻看完一件衣裳，急忙转向下一件。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主子造反这事，王上必定会彻查，既然有人做了这龙袍与凤裙，王上一定查得出来，到时候翻遍整个世子府，在我们这里找到的话，我们连活下去的侥幸都别想有了。”阿暖神色严肃地说道。
“私造龙袍是死罪，这两条小龙小凤若是被有心之人刻意放大，加上之前主子与人密谋之时被王上撞破，罪责相加可就重了。”
与人密谋被王上撞破，只能证明主子动了这份心思，还未付诸行动，罪名相对轻一些。可若是这时搜府搜出龙凤锦衣来，那就说明主子已经为篡位做好了准备，罪名比起前者可就重了太多。
她们能否活命，全看这两条锦衣。
听闻王上一向仁善，也许他不会因为主子的过错责怪他们这些下人，可若是浣衣房里私藏了龙袍凤裙不曾通报，不仅主子要获罪，她们也是一样罪责难逃。
“找到了！阿暖我找到了！”臻娘挥舞着一件黑色的内衫，跑到阿暖面前。
果然，那黑衣的袖子上绣了一条明黄色的腾龙。
阿暖左右查看了那些刺绣，发现它们的针脚极为细密，抓紧时间可以可以拆下来一些，全拆是来不及了，改一改到是可以。“快去拿剪刀来，我们把这些刺绣拆下来改一改，改成蛇改成鸟改成什么都好。”
两个人花了一个时辰改好衣裳，已经是傍晚了，回房还没一炷香的功夫，那络腮胡子便开了锁进来，站在院子里喊道，“徐妈妈何在？”
阿暖咬了一口手中糕饼，“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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