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

　　大半天过去了，文钦把手机拿起放下，重复了许多次，她收到各种软件的推送、垃圾信息、微信，偏偏收不到顾展霆的任何信息。

　　军区办公楼，顾展华的办公室。
　　顾展华身着军装，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上级部门所下发的文件材料，他才三十五岁，已是少将军衔。
　　顾家是军人世家，太祖爷、祖爷爷、爷爷、顾凯歌都是军人出身，从小，顾展华就被父亲顾凯歌影响着，一直把成为军人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
　　幼年的影响，军校的锤炼，多年的军营生活，如今的他，意志坚定、冷毅独立、不苟言笑，对一双儿女要求颇高，军区家属院的邻居都一致认为他是第二个顾凯歌。
　　桌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两下，顾展华划开屏幕，是何宇传来的信息。
　　——展华哥，你知道展霆在哪吗？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
　　顾展华浓密的眉皱到一起，飞快的回复了几个字。
　　——我去老宅看看。
　　他一路驱车，直奔顾家老宅。
　　那是坐落在东郊镜潭湖公园边军区老家属院的一座两层的老洋楼，这里树木参天，四周绿荫环绕，空气清新，但因为年代久远，距离市区远，加上新家属院的兴建，所以在这里生活的人越来越少，不过环境倒也清凉幽静。
　　这是爷爷和奶奶的房子，顾凯歌年轻时也在这里生活过，结婚之后就搬到了军区的新家属院，并在那里有了孩子。
　　小时候，顾展华和顾展霆会来老宅过暑假，再后来，顾展霆因故搬到这里陪着爷爷奶奶常住，直至他们去世。
　　按照爷爷奶奶生前的遗嘱，将房产、遗物赠予顾展霆，现在，这里就是顾展霆独自居住的家。
　　顾展华在小院外停好车，透过树影，并没看到顾展霆代步的车，他来到屋外，轻敲房门，无人答应，取出钥匙进到房内。
　　房内陈设已旧，木地板一经踩踏便吱呀作响，抬眼看去，木格的玻璃窗半开着，青色窗帘随风而动，顾展华许久未来，目光掠过房内的老式沙发、雕花桌柜和落地摆钟，不由得想起童年时，他和顾展霆在家具间穿行嬉闹情景。
　　一楼南边带洗手间的房间，是顾展霆的卧室，卧室摆设极简单，靠窗一桌、靠墙一柜，中间一张床，看着那张装有辅助支架的医用护理床，顾展华心内一阵酸痛。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很宽，安装了简易的输送履带，顾展霆平时把轮椅停在履带的平台上，打开开关，就能从一楼来到二楼。
　　顾展华从一楼寻到二楼，均不见顾展霆的身影。
　　顾展霆在二楼尽头的木窗前站定，视线延展出去，楼下的香樟郁郁葱葱，远处镜潭湖水面波光粼粼，悠悠凉风包裹着香樟树特殊的香气不断扑面而来，仿似夹带着昔日少年爽朗的笑声。
　　一瞬间，他竟陷在了回忆里。
　　一只飞鸟鸣叫着掠过窗前，他回神过来，拿出手机拨给何宇，剑眉紧皱，声音低沉。
　　“何宇，是我，我在老宅，展霆不在这。”
　　何宇忍不住爆粗说：“我操！他到哪去了？！之前他外出了两个星期，昨天在画廊看到他，感觉他挺憔悴的，肯定是没好好休息，本来我还想忙完手头的事，接他去好好吃个饭，结果还在忙着，不留神他就走了，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展华默不作声地听着，虽然心里如同煮沸的水一般无法平静，可是军人的身份让他面色冷峻。
　　“我去找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先忙工作吧，毕竟画廊也是展霆的心血。”
　　何宇沉默了一小会，说：“展华哥，你要是找到他了，他要是不待见你，你千万别跟他较真。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顾伯父都在包容他，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别跟他计较，他身体不好，又不愿意麻烦人家，他还要工作，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顾展华低声说：“不会的。”
　　挂断何宇的电话，顾展华从通讯录中找出另一个号码播了过去。

　　文钦终于坐不住了，换上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穿上一双走路舒适的运动鞋、拎着帆布包就出门了。
　　她谨记医生和顾展霆的叮嘱，坐下时要抬高脚，从昨晚起，除了必要的下地活动，其余时间她都抬高了脚，所以肿已经消退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胀痛，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慢些走完全没有问题。
　　凭着记忆，借着手机地图，加上问人，费了些力气，但终于还是找到了那家医院。
　　她判断应该是呼吸内科，根据住院楼的指引图，找到位于7楼的呼吸内科病房，可是她并不知道顾展霆是住哪一间。
　　她去问护士有没有一位姓顾的病人，没想到护士马上就告诉她了。
　　她找到那间病房，正准备敲门。
　　隔着虚掩的门，她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再走近一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她看见穿着病号服、插着氧气管、头发凌乱的顾展霆坐在床边不断咳着，一旁的陈立平扶住他略佝偻的上身，不断的拍着他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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