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荒唐

　　温泠和杜小雨在一起的时候真正感受到了甜蜜和罕见的对未来的希望。本来她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还要被万泱耽误大把时间，这辈子没什么值得期盼的事情了，但是万家竟然叫她和万泱保持距离，她就顺水推舟彻底和他划清界限，杜小雨也并不是没胆子的怂包一个，见到万泱还是不卑不亢的，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而在杜小雨的怀里，她可以渐渐远离甚至忘却这个噩梦。

　　那天和杜小雨说了之后，第二天他就提了一袋子吃的过来，说：“不太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以后会知道的。”

　　“谢谢。”温泠抿嘴笑了，“我中午请你吃饭。”

　　“好。”杜小雨在她家呆了一天，他说自己的父母也是生意人，自己在家做饭的事情常有。

　　温泠想了想：“那我们去吃烤肉吧，我一直都特别喜欢吃肉，可是我怕麻烦别人。”

　　“好啊，我也喜欢吃烤肉，我给你烤就是。”

　　“杜小雨你真好！”温泠腮帮子里塞了满满的五花肉。

　　杜小雨翻弄着面前的肉：“这样不行啊，你太好哄了，别人一给你点啥你就跟人家跑了。”

　　温泠坐在他对面很认真地说：“可是你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你永远是不一样的。”

　　杜小雨微微有些愣，温泠又说：“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杜小雨看着她笑了起来，“温泠，你真的很特别。”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温泠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万泱也没有再朝她发火。

　　温川还是经常晚回家，有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才听见他拖着步子回屋就睡，第二天也累得起不来，她就没忍心问。

　　但是有一天温川一整夜都没回来，温泠直接托杜小雨给老师请个假，她在家等着温川。

　　“行我知道，我到家了爸，我先歇会儿……”温川看见了温泠，对着电话说，“嗯，拜拜。”

　　“怎么没上学？生病了？”温川故作轻松，声音里却透着疲惫。

　　温泠抠抠门边：“我想等你回来，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了？”

　　“唉，考学的事呗。”温川换了鞋进屋，“我得睡会儿，你感冒了的话去泡袋药吃，自己去啊乖。”

　　“我……”温泠听见房门被关上，又默默回了自己屋，给妈妈打电话，关机，给爸爸打电话，占线。

　　温泠一直等到温川睡醒：“哥哥，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温川走到她对面坐下：“灵灵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就告诉我嘛……”温泠蓄了满眼的眼泪，“你要我现在就长大的话，我也可以努努力的。”

　　温川握住温泠的手：“妈妈是生病了，但是有爸爸和医生照顾，我偶尔去帮个忙。妈妈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也怕你去看妈妈惹妈妈伤心，懂吗？”

　　温泠点点头，拿袖子擦掉眼泪：“我不会让妈妈知道的。”

　　“那以后不能动不动就哭了，灵灵都该变成大人了，好吗？”

　　温泠拼命点头：“好。”

　　温川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着：“妈妈很快就病好了，等妈妈出院就能经常看见妈妈了。”

　　“嗯。”

　　陆梅本来就怕温泠心思太过细腻，知道自己生病了之后又给她徒增压力，她明白自己的女儿心里压了很多事，让她比同龄的孩子难过许多，而这些又都是因为她……

　　“妈妈！”温泠这天回家闻到了饭香，拉着温川的胳膊就跑到了厨房，“我跟哥哥回来了。”

　　“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吧。”陆梅摸摸两个孩子的脸，回身忙着看锅里的东西。

　　温泠很兴奋，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我还去了电影院，那里面大家都不会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电影，画面也很大……”

　　陆梅不时附和上几句，怕她忙着说话忘了吃饭就给她夹些菜，而温川自始至终都沉默地有些异常。

　　不单单是因为陆梅大病初愈并不太好的气色，还有他心里埋藏了很久的一个疑惑。

　　“哥哥！”温泠一嗓子把他唤回饭桌上，“吃完了，我们去洗碗吧。”

　　“嗯，好。”温川帮着收拾碗筷，随手把筷子塞到温泠手里，“去刷吧。”

　　温泠屁颠屁颠地去厨房“刷筷子”，温川端着碟子碗过来，见她刷筷子的样子轻微地叹了口气：“不是这样刷的，我教你。”说着就手把手地教她刷筷子刷碗。

　　“……你就记住要打上洗洁精，里里外外都要洗个遍才行，然后拿水都冲干净，再把水倒掉，不要吃生水，懂？”

　　“懂。”温泠伸手去拿了一个碗，洗的还是像模像样的。

　　温川见她会了就赶她出去：“好了，你洗洗手出去吧，我很快就洗完了。”

　　温泠转头跑去陆梅的房间找她：“妈妈？”

　　“过来坐。”可是她的语气并没有多么慈爱，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另有其事。“这么多天没管你，你又闯了什么祸？”

　　是的，陆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问问她和万泱的关系，哪怕是在病中也时时刻刻想着。

　　“我……”温泠给自己壮了壮胆，“我说我不喜欢他，和另一个男生谈恋爱了。”陆梅看着温泠脸上胆怯又坚决的表情最终变成委屈：“不是说要我跟他保持距离吗？”

　　“你们保持了距离，万泱扭头跟家里一说，咱们跟万家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万一你还惹恼了他，咱们全家就得去街上喝西北风去。”陆梅却没有责骂她，而是平静地告诉她这一切。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温泠这时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并不明媚，“爸爸和你要我一直在他身边，做根绳子栓住万家，但你们最后到底要把我送去哪里？万泱的床上？还是他的脚底下？又或者，你们会再想别的法子，找上别的人让我勾搭？”

　　陆梅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他们一直都扮演运筹帷幄的角色，她才对他们的要求说一不二，现在妈妈却告诉她，她不知道。就像在黑暗里给她引路的人突然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路。

　　“你跟万家到底结了什么仇？”温泠泄气一般坐了下来。

　　“我跟你爸爸在创业的时候跟他有些商场上的纠纷，本来是没什么的，但是因为我们抓住了那次机会，得了一笔大单子才算是真正运转了起来，但是万家当时已经跟客户沟通了很久，冷不丁被截胡了，这就结下了梁子，后来我们更是竞争对手，说是合作伙伴，其实背后少不了多了你的少了我的。”

　　温泠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噢，挺无聊的。”

　　陆梅今天说了好多以前从未说过的话：“妈妈这次生病的时候也在想，明明不想搅和这么多事，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世事无常，你知道吗？”

　　世事无常，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爸妈这次的态度，似乎是随着她去了，温泠还有一些战战兢兢，在家里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有单独和杜小雨在一起的时候才敢放松一些。

　　“杜小雨，我好累啊。”温泠在放学路上对他说。

　　“你累什么？来了学校就是睡觉，晚上熬夜了？”杜小雨看她也不像缺觉的样子，就是精神头一直蔫蔫的像生了大病。

　　温泠指指心口：“这里，心累。”她觉得自己累得要死了，但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去了大学就会自由的。

　　陆梅对女儿说，世事无常，许是预见到了自己时日不多，留下一句话叫她撑过去。

　　“灵灵，哥要告诉你一件事。”温川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妈妈得的是肝癌……晚期复发了。”

　　温川看见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温泠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摇晃了一下就当着温川的面直直栽倒了下去。

　　“温泠！”

　　温泠眼前发黑，心脏一下一下地坠着，像要把她拉下去，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和声音，最后剩下一句——

　　妈妈，你说世事无常，就是这样来证明的？

　　因为温泠当着他的面晕倒了，温川说什么也不肯带她去医院看陆梅，温泠窝火得差点又晕过去，这次答应带她去医院。

　　温泠抓了一件衣服穿上鞋子就走，温川在后面急急忙忙把手机和钱拿上，又拿上她的手杖。

　　“妈妈就在里面，不知道睡着了没。”温川看她闭着眼睛，轻轻推开了门带温泠进来，“妈？”

　　“灵灵要来看你。”

　　“灵灵来了？到妈妈这来坐吧。”气若游丝的声音，温泠听了瞬间就红了眼眶。

　　温川扶着她坐下，出去打壶水，病房里就她们母女两个人。

　　“妈妈，”温泠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你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我？我……”

　　陆梅拍拍她的脸：“告诉你怕你担心，好久没回家看你了，最近过得好吗？”

　　“我很好……”对于陆梅的病情温泠一个字也问不出口，聊着聊着陆梅就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妈妈？”温泠试着叫了下，也没有反应。温川出去这么久不回来，肯定在外面哪个地方趴着呢，这么想着，温泠从病床边站起来，打开盲杖走到了门口。

　　“你们聊完了？”

　　“妈妈睡着了。”温泠抿了下嘴唇，苍白的脸色仿佛生病的人是她，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哥你告诉我，妈妈还剩多久？”

　　温川摇摇头，转头看向别处去缓解眼睛的酸胀：“医生说，一个月。”又怕她受不了打击再晕过去，担心地看着她。

　　温泠的眼皮颤动了下，点点头：“你最近照顾妈妈很辛苦吧，你要不要回家歇会儿？这里我来。”

　　“你行吗？”温川有点担心，但他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温泠举起手里的盲杖，“反正有这个，总不会走丢。”

　　“那好吧，我就在楼下，有个地方能躺着，妈妈要是醒了就给她喝点水，问她要不要上厕所……反正有事叫我，我睡一个小时就上来。”

　　“好，你去吧。”温泠成长的速度有些惊人，让温川临睡着之前还在想这件事。

　　温泠摸索回了病房，不敢再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凳子，不敢到处乱走怕碰了什么仪器，就站在墙边等着。

　　陆梅突然在梦中哼哼了一声，温泠立刻惊醒：“妈妈你醒了？”没有回应，应该是没醒。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陆梅醒了：“灵灵，你怎么在这儿？你哥呢？”

　　“去上厕所了。”温泠伸着盲杖走过去，腿撞到了床沿，用手摸着走到另一边，在床头柜上找到水瓶，就着吸管给陆梅喝了一口。

　　“我的灵灵长大了。”陆梅望着温泠的侧脸说道。

　　温泠温柔笑笑：“是被妈妈说醒了。”

　　温川睡到天快黑了才顶着鸡窝脑袋跑过来：“……哎呀我怎么睡这么久，楼下太舒服了，要不是护士叫我我就被当成垃圾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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