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43.

　　居寒跟着陆家麒在墓园下车，看到陆家麒早早进了墓园，跪在陆妈妈的碑前隐忍地颤动双肩时，她竟再也迈不动步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陆家麒哭。

　　那一瞬，她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前抱住他。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食言了。”

　　从背后抱着陆家麒，居寒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满心愧疚。

　　她曾经在陆妈妈的碑前承诺过，会好好守护保护他，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可是，她没做到，她丢下了他七年。

　　陆家麒没想到她会跟来，更没想到自己这么没面子的一面会被她看到，连忙推开她转过身胡乱擦了一把，假装恶声恶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猝不及防地被陆家麒推开，居寒是受伤的，但是她懂弟弟要强的一面，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样子，因此居寒没有点明，只是踌躇地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他。

　　陆家麒没有看她，他现在的脑子很乱，他怕一个不耐烦，又对居寒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陆家麒一沉默，居寒就不自在了，不住眨着眼，垂头低声说：“当初，对不起。”

　　陆家麒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她跟他说这三个字，眉头骤然蹙紧，握起拳，他在强忍怒意，以及内心深处的受伤。

　　七年，整整七年，他找了她七年，等了她七年，结果换来的只能是这三个字？呵，可笑。

　　“居寒，我只问你一遍，你当着我妈的面回答我，你现在……到底还爱不爱我？”

　　居寒蹭的抬头，有些惊愕，又有些难以启齿，偏头看着碑上那张笑得温婉和蔼的陆妈妈的脸，居寒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爱不爱？当然爱。

　　正如当初他帮她清除那些恶心痕迹时说的话，哪怕跟他分开七年，哪怕她有了更爱她的人，她也永远记着他，她的心、她的身体，记住的永远只有他。

　　眼波晃动，许久，居寒才不得不在陆家麒以及陆妈妈面前承认：“是。”

　　“陆家麒，哪怕隔了七年，我爱的，依旧是你。”

　　太阳高照，刺目的阳光铺洒在整座山头，将墓园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照得格外通透，炽热，一如他们不变的感情。

　　居寒终于放下心结向陆家麒坦白，陆家麒也决定试着接受那个事实，开始尝试着消除对居妈妈的敌意。

　　陆父对此很是满意，心情一好，病情也就好得快了，没多久就出了院。

　　为了替陆父驱散晦气，居妈妈特意做了一桌子好菜，还升了个火盆，放了两串鞭炮，将这栋偏远安静的别墅弄得格外热闹喜气。

　　一家四口总算是吃了顿喜气洋洋的晚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悦，趁着高兴，陆父忽然说：“家麒，小寒，你们今年也不小了，有考虑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陆家麒跟居寒同时一顿，彼此对视一眼，居寒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跟陆家麒才和好没几天，彼此都还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陆家麒说：“明年初吧，我查过日子，正月二十是个不错的日子。”

　　居寒登时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小小地戳了戳他，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陆家麒也小声回她：“因为我每年都在看，把每个月宜结婚的日子全都记了一遍。”

　　居寒更加惊讶了，回过味来就红透了脸：“你、你这么早做准备，就不怕……我到时候不答应啊，万一，万一我真的跟温廷结婚了呢？”

　　陆家麒脸色臭了臭：“你敢跟那家伙结婚，我就敢去抢婚。”

　　“你——那万一我不跟你走呢？”

　　“你拒绝得了我？实在不行，打晕扛走咯。”

　　“无赖。”

　　居寒低声嗔怪了一句，陆家麒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陆父跟居妈妈就看着他们俩爱意绵绵的互动，脸上不禁浮现无奈的笑意。

　　这俩孩子说悄悄话也不看看场合怎么，唉，真是儿（女）大不中留啊。

　　一家人就这么订下了居寒跟陆家麒结婚的日子，发请帖时，居寒看到通讯录上温廷的名字，顿时有些伤感和愧疚。

　　那天跟陆家麒在墓园和好后，她就正式跟温廷提了分手。温廷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了很久挂断了电话。许久，她才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说：祝你们幸福，不过，我可能有点做不到之前承诺过的要远远看着那个新住进你心里的男人，我想见见他，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比我还爱你。

　　这个消息居寒一直没有完整地告诉陆家麒，她只跟他说了温廷对他们的祝福，如今突然想起，她有点矛盾，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邀请温廷。

　　邀请他来，会不会对他太惨忍了？可是不请，她又觉得愧对这个曾经那么宠爱包容她的男人，她不能连他最后一个请求都不同意。

　　“在看什么？”陆家麒忽然从身后罩了下来，吓了居寒一跳。忙想退出通讯界面，却被陆家麒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手机，一眼看到了温廷的名字，脸沉了下来。

　　阴阳怪气地看向居寒，陆家麒问：“怎么，还在想着你的前男友呢？嘁，一个没我高没我帅还没我有钱的男人，有什么好想的。”

　　居寒：……

　　“不是，我不是在想他，我只是……不知道要不要请他来……”

　　“要，当然要！”陆家麒顿时换了脸色，兴奋地说：“不仅要请他来观礼，我还要请他来当伴郎，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你嫁给我。”

　　居寒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好，陆家麒瞧见，顿时酸不拉几地说：“干嘛，舍不得了？心疼了？”

　　“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无奈地叹口气，居寒看着陆家麒一脸醋意，不高兴地臭着脸的模样，忍俊不禁。大着胆子捏着他的脸蛋，居寒说：“小醋包，你放心吧，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不用担心温廷会来抢走我。我犹豫，是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对不起他，浪费了他四年时间……”

　　“我还白白浪费了七年呢。”

　　“那我不是即将要把未来几十年都赔给你了嘛。”居寒忍不住笑了笑，复而重新淡了笑，叹气：“但我却没有什么能赔给他的。”

　　“这简单，重新给他找个不就得了。再说，你是他初恋，正常人，哪有几个是能跟初恋走到最后的。”

　　居寒一听，顿时多看了他一眼，陆家麒回过味，立马加了一句说：“当然，我们俩除外，我们除了是彼此初恋，还是青梅竹马，不在一起天理不容。”

　　陆家麒正说反说都有理，居寒说不过他，只好又捏了把他的脸蛋出气。

　　陆家麒登时来劲儿了，眉挑得高高的：“好你个居寒，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在老虎头上撒野，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陆家麒摆出一副咆哮的姿态，嗷的一声，一把举起居寒往床上摔。

　　两人登时在床上嬉笑玩闹起来，翻滚来翻滚去，最后吻在了一块儿。

　　温廷回国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居寒的请帖，是陆家麒发的，还附了一个要求，说是让他过来当伴郎。

　　温廷一眼认出这请帖不是出自居寒之手，知道应该是居寒喜欢的人写的，那满满的醋意几乎能溢满整张请帖，不禁觉得好笑。

　　幼稚。

　　只是笑完，温廷又不禁落寞地垂下眼，看着手机桌面上属于居寒腼腆的笑颜，眼前渐渐模糊。

　　他多想，也幼稚冲动一回，可惜，他到底不是这种性格，他现在也不是毛头小子，他能做的，只有平静地祝福他们。

　　摘下一直戴在中指的戒指，跟先前居寒退还给他的那只小了不少的戒指放在一块儿，看着中间设计的爱心重叠在一块儿，许久，温廷才淌着眼泪笑着将它们丢进了垃圾桶里。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2019年的正月二十，陆氏集团的继承人结婚，整个场面格外盛大。

　　温廷当天如约而至，前来当了陆家麒的伴郎。两人会面时，陆家麒难掩幼稚地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令得温廷忍俊不禁。他来之前还有些担心，担心陆家麒无法给居寒幸福，但当他看到居寒跟陆家麒走在一块儿时那不同于在自己面前仅露出腼腆害羞的笑容的样子，他彻底选择了放弃，衷心地祝福他们。

　　楚新也有过来参加，不过她是作为陆家的合作伙伴来的。居寒看到她一过来就去找陆家麒，心里不免升起了些许醋意。

　　尽管陆家麒之前跟她提过他跟楚新的关系，他们不过是要好一点的同学外加合作伙伴，也说过楚新现在有喜欢的人，而且还是她的哥哥，可是当看到他们那么亲密自然地站在一起时，她不禁想起曾经在车里看到车外的他们那么坦然站在一块的画面，自卑和羡慕油然而生。

　　她永远也做不到像楚新一样大胆主动，哪怕她再爱陆家麒，在这段感情中，她也多处于被动状态，不像楚新，对喜欢的人永远都很主动，攻势凶猛。

　　“在看什么？”陆家麒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过来，居寒惊了惊，连忙摇头：“没什么。对了，刚刚楚新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跟我提了下之前的交易。笨蛋，我说过，我跟她只是合作关系，如果你介意，大不了以后我让爸去跟她谈合作。”

　　陆家麒一眼看出居寒那微妙的醋意，心里高兴，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说着让居寒安心的话，看居寒不好意思地脸蛋飘红，嘴角笑意更深。

　　《婚礼进行曲》一响，居寒就由居妈妈领着进了大堂。

　　迎着那么多宾客注视的目光，居寒紧张极了，紧张得差点不知道该怎么迈动脚步。

　　但是当她望见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男人，那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那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激动和前所未有的喜悦代替了紧张，促使她迈向他，并将后半生全都交给他。

　　司仪在一旁说完宣誓，按理说应该轮到两位新人说“是的我愿意”，然后再互相套上戒指，接吻，但是陆家麒却出乎众人意料地单膝下跪，在结婚现场开始求婚！

　　“居寒，这枚戒指，早在七年前我就准备好了，本想着等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把它戴到你手上，可惜天意弄人，晚了这么久。”

　　“今天，你愿意戴上它，将后半生的几十年都交给我吗？”

　　陆家麒的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情深，他的眼神满是虔诚，仿佛她就是他的唯一信仰。除了她，没人可以让他用仰视的角度。同样也只有她，才有资格俯视他。

　　居寒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湿透了眼，颤抖而坚定地伸出手，笑着说：“我愿意。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今天，这个位置，我只愿意留给你。”

　　当戒指套进居寒右手的无名指，全场响起轰鸣的掌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起哄，让他们赶紧亲一个。

　　陆家麒当然不负众望，难得温柔地捧起居寒的脸，在众多祝福的目光和掌声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居寒也难得坦然主动了一次，闭着眼羞涩地回吻，搂紧了陆家麒的脖子。

　　居妈妈跟陆父在台下看到这一幕，不禁欣慰地湿了眼，彼此对视一眼，陆父搂紧了居妈妈，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四人都在笑着，哭着，幸福着，尽管曾经都受过伤，但上天终究是公平的，给了崎岖的过程，就会还以一个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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